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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上的人彈完了。另一個走上去。我好像同時在想好些事,又好像什麼都沒想。我被另一個人的彈奏驚醒。這人大約二十四五歲,也是個瘦子(瘦子已經不能作爲猶太難民的相貌特徵了)。這個年輕的瘦子彈得好極了,好得我應該站起來就走。然而我前面的人沒有一個願意走,他們衷心希望老闆是個老粗,此刻甄別考生的是他那非法國人的一半。
不過他們坐得越來越不安。這個人彈這麼好,幹嗎不去別處高就,來搶他們一小時六角錢的工錢?
等這個人彈完,我被老闆叫了起來。老闆其實沒什麼不對,他找我這樣的年輕女鋼琴師可以興旺生意,等他發了財,他的孫輩可以做沙遜、嘉道理那樣的大善人。他叫我彈剛纔那個琴手彈的《匈牙利舞曲》,李斯特的。我說我沒有翻譜的呀。老闆叫剛纔的琴手別走,坐下來爲小姐翻譜。
其他人都請坐吧。老闆打了個手勢,讓五個考生坐在一張桌上。不久,法式麪包捧來了,黃油和果醬跟着來了。老闆真有做嘉道理的潛質呢。
其中一個五十來歲的瘦子對老闆說,起碼應該聽一聽他的彈奏。他五歲就參加過鋼琴比賽。法學院畢業的時候,他參加了德累斯頓交響樂團。他做律師的二十年從來都是交響樂團的候補鋼琴手。對了,也許老闆也需要一位候補琴手?哪個劇團都有a、b角啊……這個小姐看起來纖細脆弱,說不定會頭疼腦熱,總需要個b角吧?
老闆對大家說每個人都可以做b角,只要把姓名、地址留下,一旦需要,就會請他們來,由b角變成a角。
前律師說,到那時他的全家已經餓死了。他衝着我來了,問我是不是缺了彈琴這碗飯就會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