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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菲差點叫出來,她媽真把她看透了,那個女生可不就是這樣哄她的嗎?
當天夜裏小菲一直不敢睡,穿得整整齊齊坐在牀上等待小伍在窗外打接頭暗號。那個大包裹放在她枕頭上,裏面的焦炸鹹魚頭此刻聞起來臭氣哄哄,像八雙趕路的腳一塊脫了鞋。
《一個女人的史詩》 第一部分
參加革命(3)
假如小菲的爸還在,她是不會去革命的。爸爲了小菲捱了媽好多條帚苗子。他總是及時插身在女兒和妻子之間,那是他胸膛捱打的時候;有時他把女兒抱起,把脊樑豎在妻子面前,捱揍的就是脊樑。父親三十歲才討到母親,把家從南京搬到這個小城來。做的事是幫法庭寫文件。有時母親和父親吵架急了,會說:“給日本人當翻譯不是漢奸是什麼?……”小菲從不去細想父親做日本人的翻譯這回事。就算是漢奸也是個最慈眉善目,心眼最好的漢奸。父親去世時小菲十三歲,母親是靠家底子過活的,但她在外面扎的架勢一點不變,該坐黃包車坐黃包車,該上戲院子上戲院子,該供小菲上學照供。女兒明白本來不厚的家底子是經不住這樣掘的,母親已經很了不起,在那些樟木箱裏變魔術,一件衣服當出去,可以變出一大堆黃豆芽。有次伍老闆家來了個南京表弟,看母親幾次進出巷子,便託伍老闆娘來說媒。母親只是笑,說哎喲,女兒都要說婆家了,我還費什麼事!還不羞死!伍老闆娘碰了釘子走了之後,小菲說:“媽你才三十來歲,又好看……”
沒等她話說完,母親說:“你怕我賴到你和你女婿家去呀?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女婿養我老。天下還有女兒嫁媽的?你們那個洋學堂是個什麼東西!”母親再從伍老闆店門口過時,碰了釘子的老闆娘一點不懷恨,跟鄰居們都說,蘇菲她媽是個頂硬氣的女人,人家就寡婦門前無是非。又和小菲說:“你長大自己沒得喫也要給你媽喫。”
小菲想小城的人就這麼個品格,就知道喫。她對母親的人品也一腔敬重。到她懂了男女之道之後突然大悟:母親是沾了性冷淡的光,才那麼六根清靜。小菲此刻覺得一點睡意也沒有。她下了牀,走到門邊,隔壁是母親的臥室,小菲這間屋是個小偏房,是靠牆接出的半間矮屋,等於房東讓給你的一點小賺頭。小菲感到母親的雪花膏味從門縫飄出來了。小菲哭了。
在馬路上跑了很長時間,小伍先停下來,小菲聽聽身後,也停下來。跑什麼呢,好像有人追似的。停下之後,街道上還有她們腳步的迴音。小伍看了小菲一眼,甩着手往前走幾步,又看一眼,問:“包裹呢?”
“什麼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