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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走進去,大家就都站了起來,和着腳步蹭地聲,桌子都被推到了後面,嗡嗡的說話聲頓時靜了下來,大家都抬頭看着我們。瑞秋在門口停了一下,我想她大概沒曾想會見到這麼多面孔。接着她看到了放在房間盡頭的聖誕樹,高興地叫了起來。寂靜被打破了,看着她驚奇的表情,大家有同情也有高興地又嗡嗡起來。
我們走到各自的座位上,瑞秋坐了下來。大家也都跟着坐下,立刻就響起了一陣閒侃和說話的嚷嚷聲,伴隨着叮叮噹噹刀叉盤碟相撞的聲音。大家擠來擠去,一邊嬉笑,一邊說着些表示歉意的話。坐在我右邊的是來自巴通的比爾・洛威夫人,身穿薄紗衣,想在來客中出風頭。我注意到坐在我左邊,從庫木比來的約斯夫人用一種不屑的目光看着她。我一心爲了社交禮節,卻忘了她們彼此不“講話”,只因有個集日因爲雞蛋產生的誤會,隔閡就延續了十五年。沒關係,我會精心關照兩人,遮掩一切不快的。酒會助我一臂之力,我抓起旁邊的大酒罐,大大方方給她們斟上酒,也給我自己倒上酒,接着把話題扯到菜單上。廚房工作完成得很出色。在我漫長的記憶中,我們的聖誕晚宴從來沒有這麼豐盛過。烤鵝、烤火雞、牛、羊的肋條、碩大的燻火腿四周點綴着一些花邊,還有各種各樣大小不一的甜點和餡餅、塞滿乾果的布丁。在比較油膩的食物中間是香脆酥鬆的麪點,這是瑞秋和巴通來的女僕們一起烹製的。
客人飢餓的面孔上露出期待和貪婪的微笑,我也一樣。這時已有陣陣笑聲從其他桌子傳來,那兒沒有“主人”在場的拘謹。有些貪喫的佃戶已經隨意地解鬆了腰帶,解開領口,我聽見神氣十足的傑克・利比嘶啞着嗓子——我想他大概來之前就已經喝了一兩杯酒了——對他的鄰座說:“上帝⋯⋯在我們享用完後,他們可能把我們喂公雞,我們卻一點不知道。”我左邊小薄脣的約斯夫人手指像夾毛筆一樣拿着叉子扎她的鵝翅膀,這個傢伙低聲對我說:“親愛的,用拇指和食指,用指頭撕。”說着朝我眨了一下眼。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我們每個人的盤子邊有一個盒子,上面是瑞秋的筆跡。每個人似乎這時都注意到了,在短短一剎那,食物被拋到了腦後,大家都在興奮地撕着包裝紙,我看着大家,等了一會兒纔打開我自己的盒子。我突然一陣心悸,意識到了她所做的一切。她給所有在這兒的男女準備了禮物,她親自把禮物包好,每份禮物裏各附一張紙條,不是什麼大東西,但能使大家很開心,這就是她在閨房後那些神祕的包裝品,我一下子全懂了。
當所有鄰座又開始喫起來時,我纔打開我的盒子。我是在桌子下面放在膝蓋上打開的。我認定只有我自己能看她給我的禮物。是一個金鑰匙鏈,上面有一塊小牌子,刻有我們名字的首字母P.A.P.A.,字母下面是日期。我在手裏握了一陣,然後偷偷裝進了外套口袋。我抬起頭笑着看她,她也正面帶微笑望着我。我向她舉起杯,她也朝我舉起杯子,天哪!我太開心了。
晚宴在喧囂和歡樂中繼續,我還沒回過神來,堆着油膩食物的盤子就被騰空了,酒杯添了又添,坐在桌子中間的一個人唱起歌來,其他桌上的人也都跟着唱了起來。靴子有力地踩着地板,刀叉叮叮噹噹地在碟子上敲着節奏,身子隨着節奏搖來晃去,庫木比的約翰夫人告訴我,作爲一個男人,我的睫毛太長了,我給她斟上了更多的酒。
最後,我想起了安布魯斯是如何讓這一刻達到高潮的,我使勁敲了敲桌子,說話聲便靜了下來。“如果不反對的話,請出去一會兒,然後再回來。”我說,“我和艾什利夫人五分鐘後把樹上的禮物送給大家,謝謝,女士們,先生們。”
如我所料,門口一下很擁擠。我含笑看着斯考比身板挺直、端正地向前挪,以防腳底打滑,趴倒在地。那些留在房內的人把凳子和桌子推到牆邊,因爲等我們把禮物從樹上取下來送給大家並告退之後,那些還有精力的就可以挽着舞伴在此跳起舞來,一直狂歡至午夜。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常在嬰兒房的窗子旁聽着腳踩地板的聲音。今晚我朝着樹邊的那幾個人走去,那兒有牧師、帕斯科夫人、她的三個女兒以及一位副牧師,另外還有我教父和露易絲,露易絲看上去心情不錯,但面色有些蒼白,我同他們都握了手,帕斯科夫人張着大嘴對我說:“你已經超越了自己,我們從來沒這麼開心過,姑娘們都非常高興。”
他們三個還有副牧師看上去確實很高興。
“你們認爲這次宴會不錯,這讓我很高興,”我邊說邊轉向瑞秋,“你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