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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捻佛珠的手越來越疾,猛地一下睜開眼剎住。茶褐色的古舊屋樑下光線昏蒙,她凝着梅孝奕清俊卻陰冷的臉龐,這個從八歲上莫名病癱的兒子,這個被她因爲恨丈夫而刻意忽略了二十年的骨肉,他自小克己勤奮,卻羸弱孤單,沒有兒伴、沒有女孩兒親近,不知受人多少輕慢,她忽然間卻怕他離開了。他再一走,如此孑然,她就沒有了根。
周氏嗓音有些抖,難得開口道:“晚春不好,這次回來讓母親再給你張羅一門親事。你已年越二十,膝下不能沒有骨肉,我身子尚好,無事還可以幫你們帶一帶小孩。”
福城人婚嫁,一般哥哥若未娶,弟弟便不能先辦酒。早些年敷衍他,對他的親事不聞不問;後來爲着阿廷能順利成親,便給他先騙了關家的親事、又將錯就錯把晚春納下,從來就不曾過問過他的感受,如今卻又做什麼殷勤?
梅孝奕勾了勾嘴角,撩開袍擺站起來:“不好你們也給我把她塞來了。親事日後再說吧,這幾日我先去衙門會會冒老爺,等家中事情妥當,隨後再去京城一趟。”
那英容清冷,臉還是那張雅俊的臉,言語間卻運籌帷幄,分明再尋不見昔日困在輪椅上的死氣。葉氏莫名有些不高興,不高興老大家的獨撐一面,還有對自己不遮掩的冷淡。
便叫蔣媽媽給自己沏杯茶,笑盈盈道:“莫說那什麼冒老爺的,是個只喫不吐的渾官;就單說如今,誰人看見我們梅家不是躲着擋着?你貿然去見他,還不是叫他白喫你幾倆賄賂。官場上的交道可不像你想得那麼簡單,帶回來的金子不多,錢吶,得用在實處。”
漢生在後院預備了熱水,叫少爺可以去洗了。
四角屋檐下落水嘀嗒,梅孝奕在門檻邊頓了頓,回過頭來噙着嘴角一笑:“人還沒去,就斷定他不見。聽二嬸這樣的口氣,倒好像那困在牢中的不是你丈夫與兒子,全怪侄兒多事了。”
那一雙鳳眸瀲灩,眸中笑意卻冷,終於讓人想起從前那個沒有活氣的半死人。葉氏手帕緊了一緊,尚不及開口應話,那廂梅孝奕一襲玉白綢裳拂過眼前,已經往後宅方向漠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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