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竇佔龍趕集 (第4/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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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個商號、藥鋪亮匣中明着賣的,頂多是人蔘崽子、一疙瘩一塊的參頭參腦,只有財主家拿着銀票來了,纔會從庫中捧出上等山參。他們擔着掉腦袋的風險,千里迢迢兜這麼一大圈,從關外背到口北,一路上擔驚害怕、喫苦受罪放一邊,人喫馬喂的開銷也不少,怎麼說一斤也得賣到一千兩銀子,何況這一次挖的棒槌全須全尾特別齊整,個頭兒都不小,應該看品相談價錢論棵賣,五百兩一斤跟白給一樣,簡直是拿棒槌當蘿蔔賣了,再給鎖家門的乞丐一份錢,最後還能有多少銀子落到他們手裏?
竇佔龍暗自着急,人前又不便明說,只好拖了拖海大刀的衣角,低聲告訴他∶"咱得往上抬擡價!"海大刀卻說∶"你有所不知,每到年關臨近,白臉狼也會帶着大批棒槌,來口北跟八大皇商做交易,他把持着大宗貨源,開的價碼再高,商號也得收下。咱們零零散散偷着挖棒槌的參戶、山匪,手上沒那麼多的貨,人家拼命壓低咱的價碼,是爲了去抵白臉狼的高價。咱又不敢揹着棒槌去京城出貨,那咋整呢?只能喫啞巴虧了,反正比在關外掙得多,也該知足了。"
竇佔龍聽海大刀說得在理,可他深諳商規,覺得這麼賣太喫虧,便對三個山匪說∶"咱的棒槌個個頂花帶葉,即便算不上大枝、特等,也盡是七八兩的頭等山參,識貨的主兒肯定捨得多掏銀子。三位兄長如若信得過我,不妨讓我去跟八大皇商的人談談價碼。"海大刀等人本來也不會做買賣,只盼着儘快把棒槌兌成銀子,既然竇佔龍說能賣高價,那又有何不可?
四個人商量定了,由竇佔龍帶頭,在集上東瞧西看,出了茶館進酒肆,暗中盯着喝茶談生意的人們,他做買賣先蹬道兒,並不急着找下家,足足轉了半日,篩來選去,相中這麼一位,不過二十六七歲,中等個頭兒,不胖不瘦,凹眼窩子尖下頜,穿一身粗綢衣褲,二紐襻上掛着個象牙的小算盤,一寸長八分寬,雕工精細,算盤子兒滿是活的,舉手投足十分乾練。
竇佔龍兩個眼珠子一逛蕩,準知道有景兒,趁着這位不忙的當口兒,上前行了個禮∶"掌櫃的,您收棒槌嗎?"那人頷首道∶"這位兄弟,你手裏有貨?"竇佔龍又一拱手,壓低聲音道∶"集市上人多眼雜,咱能否借一步說話?"那位說了聲"好",與竇佔龍找了處犄角旮旯。你來我往攀談了幾句,竇佔龍就知道找對人了,此人姓姚,身爲八大皇商之一"福茂魁'的三掌櫃,不管別的買賣,專做棒槌生意。
竇佔龍心裏頭有底,話不多說直接捧出一個參包子,揭開樺樹皮子。按買賣棒槌的規矩,雙方不能過手,儘管棒槌不是瓷器,不至於摔碎了,可萬一摸破了皮、碰掉了鬚子,也容易掰扯不清楚。姚掌櫃見了貨眼睛一亮∶"棒槌不錯,五百兩一斤,我收了,讓夥計過秤吧。"竇佔龍賠着笑臉說∶"姚掌櫃,我攔您一句,您是買主,我是賣主,您得先容我說個價錢,覺得合適就收,覺得不合適您再還價,有個商量才叫買賣不是?'姚掌櫃愣了一下∶"道理是沒錯,可在口北這個地方,收棒槌歷來一口價,因爲官府不讓收,誰摸誰燙手,只有拿着龍票的八大皇商,才擔得起這樣的干係,因此價錢由我們來定,不信你去問問另外七家商號,不可能再有人比我出的價錢高了。"
八大皇商一頭兒的買賣做慣了,姚掌櫃這番話聲音不高,卻說得斬釘截鐵、不容分辯,可竇佔龍生在行商窩子,站櫃學徒三年,又給掌櫃的效力三年,穿了整整六年的"木頭裙子",手勤、眼勤、腿腳勤、腦子勤,一肚子生意經,擅長察言觀色,姚掌櫃臉色有變,雖只在瞬息之間,卻也被他看在眼裏了,於是故意裹上棒槌,拱手作別∶"買賣不成仁義在,既是如此,我先告辭了!"姚掌櫃奇道∶"你上哪兒去?棒槌不賣了?"竇佔龍說∶"我聽您的,去別的商號問問,如若價錢一樣,再賣不遲!"
口北八大皇商的福茂魁赫赫有名,姚掌櫃年紀輕輕,能在商號中立住腳、自是下足了苦功夫,棒槌一經他的眼,立馬可以看出是幾品葉、什麼成色、值多少銀子,他斷定竇佔龍手中的棒槌,必然是從深山老林裏擡出來的,外山的棒槌比不了,怎肯等閒放過?趕緊說道∶"兄弟,我的價錢已經給到腦瓜頂了,你賣給誰不是賣,何必捨近求遠?"竇佔龍欲擒故縱∶"八大皇商收棒槌的價碼相同,我可以賣給您,也能賣給別人,那不該我自己做主嗎?我謝謝您了,咱後會有期!"說罷扭頭便走,這一下姚掌櫃可繃不住了,急忙伸手攔下∶"我懂你的意思了,你開個價我聽聽。"竇佔龍伸出一根手指頭∶"一千兩銀子一斤。"姚掌櫃一聽價錢連連搖頭∶"不行不行,這個價錢太高了,如若我壞了皇商的規矩,我們東家饒不了我。'
竇佔龍不緊不慢地說∶"規矩是人定的,您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咱了多少錢?不瞞您說,倘若我單有這一棵棒槌,白送給您也不是不行,只當我高攀一步,跟您交個朋友,可這一次我們背下山的棒槌足有五六十斤,個頭兒大小差不多,品相怎麼樣,您自己也瞧見了,值多少銀子您心裏還沒數嗎?一斤要您一千兩銀子,我佔不着多大便宜,您是肯定喫不了虧。東家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怪您?我再給您交個底,我們山上還有大貨,這一次您多給幾個,明年我們還找您做買賣。"喫酒的望醉、放債的圖息,生意人見着利,一樣是走不動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