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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妃纖越說聲音越低,忽地一反手,自腰間抽出軟劍刎上自己的脖子,血光頓現,在最後那剎,羅夙突然出手一拍,軟劍折斷,畢妃纖軟軟倒入他懷中。 劍傷極深,鮮血不斷地湧出來,濡溼她的衣服,和他的衣服。羅夙的眉眼,在那一刻有了動容。 “爹……”畢妃纖綻出一個笑容,喜悅道:“我渴望你像現在這樣子抱着我,渴望了很多、很多年了……” 羅夙閉起眼睛,仰天長嘯,又是痛苦又是憤怒地吼道:“苦肉計對我無效!我不會上你的當的,對我無效!對我無效──” 然而,他無法解釋,爲什麼他抱住了懷裏那個脆弱的身軀,卻最終沒有放開。 戴柯漸的眼皮突然一陣狂跳,手裏的棋子掉到了地上。 淮素不動聲色地看他一眼,俯身將棋子撿起來。 戴柯漸撓撓耳朵,苦笑道:“我又輸了……‘他們說你的棋藝是殷惟十二城裏最好的,我現在信的。” “城主錯了。” “錯了?哪錯了?” “殷惟十二城公認的第一棋手,乃是已經仙逝的老城主。” “哦哦,你是說我爹……嗯嗯,他的確精於此道。” 淮素淡淡一笑道:“但依屬下看,城主並不遜色於他。” 戴柯漸眉眼都開始笑,“這算是恭維話嗎?” “不是恭維,是事實。”淮素將棋盤一推,起身走到窗邊道:“天帝的聖旨應該快到了。” “應該是吧。” 淮素回頭,眼睛明亮如星,“城主似乎一點都不擔心。” “不就是罷職嗎?有什麼好擔心的。”戴柯漸伸個懶腰,走過去,與他並肩站到窗旁。此時爲亥時三刻,天上繁星如棋,這人生,又何嘗不是一盤棋? “城主之所以不擔心,是因爲知道自己不會有事,對嗎?”淮素的微笑裏多了些苦澀的味道,但舉止依舊無可挑剔地優雅,“那盤棋,雖然是城主輸了,但這局棋,似乎是屬下我,輸了。” 戴柯漸打了個哈哈,拍拍他的肩膀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不需要這麼介懷。而且不到最後一刻,誰也無法斷定結局。” 淮素凝視着他的眼睛,忽而自嘲地一笑,轉眸看向一旁無聊地坐着撥香灰的黎憂憂道:“我一直很想知道,表小姐的真實身份是什麼?” 黎憂憂聽到點她的名字,抬頭揚了揚眉毛,“你不是一直在懷疑我嗎?還派了吹拉彈唱四個白癡監視我。” “但即使這樣,他們依舊拿你無可奈何,不是嗎?” 黎憂憂嫣然道:“這句恭維話我愛聽。實話實說,我是涵天城的死士。” “死士?” “沒錯。舅舅生前祕密培養了一幫死士,他們負責監視大臣、探聽消息、臥底、朝中行走以及戰鬥,而我就是他們的統領。舅舅死後,我們直接聽命於表哥。” “又是老城主……”淮素低頭,喃喃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再抬頭時,表情已不復之前的那麼瀟灑,“那麼,城主之所以一直以來假裝玩世不恭,也是出自老城主的授意了? 戴柯漸微微一笑,黎憂憂替他做了回答:“哦,這事跟舅舅沒關係,是表哥他天性如此而已,我沒見過比他玩心更重的傢伙。你也不用覺得氣餒,如果不是因爲我身份特殊,只怕我也會被他騙了過去。”說着橫他一眼,悠悠道,“不過,好像畢姑娘是惟一的例外,一早就發現了他的祕密,可惜,她沒有告訴你。” 淮素的眼角一跳,已有些不悅,“她不是我的屬下,沒有事事向我彙報很正常。” “其實有件事我很不明白,可以請教嗎?” “表小姐請問。” “羅依來時,帶來了安羅城的一萬精兵,全部祕密隱入西軍營那邊。其實你不必煞費苦心地設計什麼美人計,最後還犧牲了那麼個大美人,只要拿着兵符連夜政變,當時我不在城裏,表哥又沒有準備,必能一舉成功。爲什麼你不用那麼快捷便利的方法?反而一直拖啊拖的,延誤了良機?” 淮素聞言輕笑,搖頭嘆道:“因爲我太沽名釣譽,這個理由夠不夠好?” “你倒真是坦白。” “我不願揹負弒主的罪名,所以寧可慢慢等,等到城主身敗名裂,由天帝下令撤位。只是枉我機關算盡,還是沒能鬥過老城主,他不愧是我自小起就最崇拜最敬畏的人。” 戴柯漸道:“既然事情都已經攤開來說清楚了,你還有其他想說的嗎?” 淮素沉默,許久後笑了一笑,“成者爲王敗者寇。這一局,我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戴柯漸凝視着他,緩緩道:“你應該已經知道那道聖旨不是爲了罷免我而來。” “是。” “那麼,就請君慢慢等旨吧。”戴柯漸說完,攜同黎憂憂和小喫一起走了出去,反手將門關上。 黎憂憂道:“就這麼讓他待在裏面?不怕他做出什麼其他事情來嗎?我總覺得淮素不該這麼容易就束手就擒。” “那你就不瞭解他了。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重名聲重於一切,與其揹負惡名逃跑,還不如從容赴死。”戴柯漸神祕地笑笑,“可惜,他想死,我還不肯成全他呢!沒了他,這麼大個城的包袱我交給誰去背?” 小喫忽然幽幽地嘆了口氣道:“這邊的事總算告一段落了,不知道畢姑娘那邊怎麼樣了。” 戴柯漸一震,先前那種不祥的預感再度襲來,直覺告訴他,畢妃纖出事了! 畢妃纖在夢境裏第三次看見那個女童。 這一次,她可以走過去,慢慢地靠近她,伸出手,輕輕地搭住她。女童抬起臉,烏黑的一雙眼睛裏,有她現在的影子。 女童問她:“人,爲什麼活着?” 她想了很久很久纔回答她:“爲了愛。” 因爲愛母親,所以在母親變瘋了的那段歲月裏依舊孝順聽話;因爲愛父親,所以容忍他那樣漫不經心的對待。努力告訴自己不要記恨,不要因受過傷害就變得偏激。可是結果又如何呢?十八年來的堅持和等待變成了一個笑話,辜負了恩師的教誨和期望。信仰一旦消失,生存就變成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行屍走肉,沒有目標,渾渾噩噩。她的愛消失了,該怎麼繼續活下去? 女童的眼眸深深,忽然流下淚來。 畢妃纖抱住她,低聲喃喃:“如果早知道結局會是這樣,我不會對你要求這麼嚴格,不許你哭,不許你鬧,不許你放聲大笑,讓你十多年來一直壓抑自己,活得像個表情單一的木偶……你會不會怪我?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一次,我寧可你縱情任性,沒有拘束,只爲自己而活。” 女童沒有說話,只是一直哭,哭得雙眼通紅,沒有聲音。 那些眼淚,分明流在了她的心裏。畢妃纖咬住下脣,呆呆地看着女童,忽然間,一個聲音叫她:“畢妃纖──畢妃纖──” 她扭過頭,觸目所及是大片金黃色的稻田,沒有人影,然而那聲音一直在不停地持續着呼喚她的名字:“畢妃纖──畢妃纖──” “誰……誰在叫我?” “是我,你聽不出來嗎?聽不出來嗎?聽不出來嗎……”滿世界都是那人的回聲,那般熟悉,分明曾經縈繞耳旁,可爲什麼她想不起來? 她再回過頭,卻發現那女童不見了,這下可是喫驚非小,連忙拔腿四處尋找,哪裏去了?哪裏去了?她的童年哪裏去了?把她的童年還給她啊,還給她…… “噓──噓──”有人壓低了嗓子,聲線潤滑得像在蜂蜜中浸泡過,一直流進她的耳朵,然後再瀰漫到她空蕩蕩的心裏。那人說:“不要找了,不好的東西就丟掉好了,有更好的在等你,你看不見嗎?在這裏呢,感覺不到嗎?” 那人拉起她的手,貼上一個溫暖的部位,它在一下一下沉穩地跳動着,那是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