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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喻拿出筆,筆尖對準給她的名字留下的空檔懸着,握筆的手害起恩孃的晚期帕金森來。她只好把筆放下。子燁從坐的地方站起來。一見兒子站起,婉喻往後一縮,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流。她流眼淚的風格跟恩娘也是一脈相承,到底都姓馮。丹珏讓母親的眼淚感染了,跟着流眼淚。
“好了好了,那就不簽名,不離婚!”丹珏哽咽。
哥哥說妹妹,原則有沒有?!離婚當然不是什麼開心的事,哭哭也是正常的,怎麼可以一哭就改變原則呢?
妹妹警告哥哥,他再逼母親一句,她一輩子不會再認他。
兄妹倆人又要引來鄰居敲牆壁了。婉喻就像服毒一樣心一硬,一筆而成地簽下自己的名字。手被淚水洗得溼淋淋的,馬上花了“婉喻”二字。
那封簽了三人名字的協議書被裝進信封,又由馮子燁寫了地址,當子燁提出明天上班的路上順便把信投遞到郵局時,婉喻謝了他;她明天一早就去寄。子燁懷疑母親會做手腳,把簽好的名字塗掉,或乾脆另寫一封信,告訴父親,這個離婚協議她不合作。
我父親馮子燁知道我祖母馮婉喻屬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那代女人。但他不知道我祖母對我祖父是什麼樣的感情,幾十年一直爲他傾倒,關在監獄裏的老“無期”陸焉識仍被馮婉喻看成寶貝。
那個夜晚婉喻幽靈似的在屋子裏散步。很小的空間走了一會就把她轉暈了。她哪裏都轉,就是不挨近八仙桌,因爲桌子上擺着那個裝進了信封的離婚協議書。她怕驚醒睡在那間被稱爲臥室的前廚房裏的丹珏,幽靈一樣無聲地擰開門,來到樓梯間。丹珏每天必須把腳踏車從一樓扛上三樓,今天她的皮包都忘了從車上拿下來。婉喻從貨架上拿下皮包,皮包底朝上倒出了裏面的東西。婉喻看到地上是一個筆記本,幾根口香糖,還有一盒煙。她從來不知道丹珏抽菸。丹珏嚼口香糖就是爲了不讓母親知道她抽菸。丹珏是因爲種種不順心抽菸的?一定是,就像她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