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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識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老太太一聲呼救;她被一個戴禮帽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特務的男人推倒在地上。焉識趕緊扶起老太太,對她說,他們要檢查就讓他們檢查好了。看着兩個特務往學校裏跑,焉識叫道,請不要到樓上,否則會嚇着上晚自習的孩子們!兩個特務一聽,立刻兵分兩路,從南、北兩邊的樓梯包抄上樓去了。焉識鬆了一口氣。
他扶起老太太,還沒有考慮好下一步怎麼辦,大衛·韋卻從他的辦公室出來了。老太太一見他,質問的灰藍眼睛馬上看着焉識。焉識顧不上老太太的光火,問大衛怎麼可以這時候就跑出來,校門外一定有留守的特務。
大衛兩眼發直地向門口跑去。焉識覺得,自己的話大衛根本就沒有聽見;他太慌張了。焉識把老太太攙扶到校長辦公室,她拿出血壓計,開始給自己量血壓,焉識要幫她,她推開他的手。她的臉恢復了老修女的淡泊和局外,謝謝焉識對她的救護,現在請他立刻離開學校,不然學校會被特務封門的。
焉識覺得沒有什麼可爲自己爭辯的,輕輕退出老太太的辦公室,一面聽着老太太說:“今天是十四號,你工資就算到月底吧。”
老太太拿一句禮貌的話和寬厚的待遇侮辱他。
焉識站在門口想,有時西方人的客氣話比罵人還難聽。他也同樣禮貌地罵回去:“好啊。謝謝。”
出了校門,焉識看見大衛被四個戴禮帽的人扭着,往一輛警車走去。警車大半個車身藏在盟軍轟炸後還沒整理的爛樓後面,一副特務相。大衛不停地爭拗、辯解,終於到碎瓦爛磚後面不見了。
丟了教務長的二十多斤大米——
一年半以前還是三十多斤,焉識在報紙廣告上找教書差事。弟弟焉得留下了一些法郎,又因爲皮埃爾住在哥哥家,按月給他們寄算作皮埃爾的食宿費,所以陸家一時還沒有發生經濟恐慌。婉喻一個禮拜去一次銀行,把法郎兌換成現鈔。她已經成了個小恩娘,樣樣東西都可以省了又省,總是叫焉識別急,家裏不缺他二十多斤大米的薪水,梅乾菜紅燒肉喫不起,豬油蒸梅乾菜有的喫呢!喫一年兩年沒問題。一天焉識在一個大學校刊上讀到一篇文章,從文章的角度到文筆,都很像大衛·韋的風格。他給那個校刊打了電話,校刊主筆很警惕,請焉識留下電話號碼,他會告訴作者。焉識把自己名字告訴了主筆,說他沒有電話了,因爲工作被敲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