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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嘛,所以給咱叔平反了呀!”
我蒙了一會兒悶兒,才明白他的“咱叔”是我爸。劉峯的樣子是很稱心很解氣的,終於擺平公道了,他爲我爸稱心呢。
下面又是他的原話:
“別往心裏去。那些人說你這個那個的,別上心。你爸是個好人。你爸真是好人。這誰看不出來?小穗子,挺起腰桿做人,啊!”
還是那種乏味語調。但說完他看着我,目光深深的。
就算以後的日子我記不住劉峯的長相,他的目光我也別想忘掉。
剎那間我幾乎認定劉峯就是專門爲我備的年貨,讓我私下裏過個年。他拉上那兩個志得意滿的女同屋,不過讓她們當電燈泡。我的案子發生,只有很少幾個人對我說過同情的話。劉峯的同情,非同一般,代表最高美德同情我。劉峯跟我是人羣的兩極,他在上,我自然在底部,也許比何小嫚還低。沒人覺得何小嫚危險,而我,讓他們感到一種對手感,一種神祕的危險。劉峯對我的關懷同情,基於對我父親的認同,爲此我都可以愛他了。那是個混賬的年齡,你心裏身體裏都是愛,愛渾身滿心亂竄,給誰是不重要的。劉峯說別哭,給,擦擦。他居然掏出一團糟的手絹給我,擱在平常我是要噁心的,但這一刻,不潔都象徵着溫暖和親密。我認定這些土頭土腦的甜餅就是專爲我做的。你被孤立了太久,被看成異類太久,什麼似是而非的感情感覺都可以拿來,變成你所需要的“那一種”關愛和同情。但下一刻我就明白真正的愛或者關愛是什麼了。林丁丁和郝淑雯同時進來,劉峯此刻正面朝窗外溼漉漉的冬夜,向她倆轉過臉,那雙單眼皮下發出的目光和看我是決然不同的。雖然劉峯的身份使他仍然持重,但那目光是帶葷腥的,現在看來就是帶荷爾蒙的。他軍鼓般的心跳就在那目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