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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有點事,不來了,”他說。
她乘著週末去看比比。比比轉學到她妹妹的大學裏,姐妹倆都人緣非常好,但是上海對印度人的歧視比香港深,因爲沒有英帝國的一層關係在裏面。本地的印度人大都是異教,不通婚.同教的也寧可回家鄉娶媳婦,嫌此地的女孩子學壞了,不夠守舊。英美人又都進了集中營。她們家客室裏掛著兩個回教君主的大照片,伊朗國王爲了子嗣問題與埃及的御妹離婚後,又添上伊朗國王的相片,似乎視爲擇婿的對象。比比有一次向九莉解釋.照他們的標準,法魯克王不算胖——當然那時候也還沒有後來那麼胖。
法魯克後來娶的一個納麗曼王后也是平民,開羅一個店主的女兒,但是究竟近水樓臺,不像戰時上海那麼隔絕。九莉心裏覺得奇怪,但是回教的世界本來是神祕的。他們家後門口小天井裏拴著一隻山羊,預備節日自己屠宰,割斷咽喉。牠有小馬大,污暗潮溼的鬈毛像青種羊,伸著頭去喫廚房窗口菜籃裏的菜。
這天剛巧無處可去,沒電影看實在是樁苦事。九莉忽然想起來,那畫家徐衡曾經把住址寫給她,叫她隨時去看他的畫,問比比有沒有興趣,便一同到徐家去看畫。
徐家住得不遠,是弄堂房子,從廚房後門進去,寬大陰暗的客室裏有十幾幅沒配畫框的油畫掛在牆上,擱在地下倚著牆。徐衡領著她們走了一圈,唯唯諾諾的很拘謹。也不過三十幾歲的人,家常卻穿著一套古舊的墨綠西裝,彷彿還是從前有種唯美派纔有的,泛了色的地方更碧綠。
之雍忽然走了進來。九莉知道他跟徐衡很熟,卻再也沒想到他剛巧也在這裏.他有一次在她家裏遇見過比比,大家點頭招呼,房間裏光線暗,她也是偶然才瞥見他滿面笑容,卻帶著窘意。比比的中文夠不上談畫,只能說英文。九莉以爲窘是因爲言語不通,怕他與徐衡有自卑感,義不容辭的奮身投入缺口,說個不停。尤其因爲並不喜歡徐的畫,更不好意思看了就走,巡視了兩遍,他又從內室搬出兩張來,大概他們只住底層兩問。欣賞過了方纔告辭,主人與之雍送了她們出來.通往廚房的小穿堂裏有一桌麻將,進出都沒來得及細看,彷彿都是女太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