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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對我說:“親愛的,還是你去吧,別告訴你媽媽……”
出門時我看見了芙頌。
“走,跟我去趟雜貨店。”
那年她十二歲,只是一個腿像柴火棍、瘦弱的遠房親戚的女孩。除了那個綁在烏黑髮辮上的白蝴蝶結和一身乾淨衣服,她身上就沒其他引人注目的地方了。我在電梯裏問了那個小女孩幾個尋常的問題,這些也是多年後芙頌讓我想起的:你上幾年級?(初一。)上哪個學校?(尼相塔什女子高中。)以後想幹什麼?(無聲!)
出門沒走幾步,我就看見在旁邊那片空曠的泥地裏,就在前面的那顆椴樹下圍了很多人,一隻羊正要被宰殺。如果當時有現在的認識,我就會想到,眼睜睜地看着羊被殺掉會對小女孩產生不良影響,那樣我就絕不會讓芙頌靠近那裏。
但是,因爲好奇和沒腦子,我走了過去。我們的廚師貝科裏和看門人薩伊姆卷着袖管,把一頭綁着腿的羊推倒在了地上。羊的旁邊站着一個圍着圍裙、拿着一把巨大屠刀的男人,但是因爲羊一直在掙扎,所以那人無從下手。嘴裏冒着哈氣的廚師和看門人忙活半天終於讓那頭羊老實了。屠夫抓着羊的鼻子和嘴巴,粗野地把它的頭扭到一邊,然後把長長的屠刀架到了它的脖子上。一片寂靜。屠夫念道:“真主最大,真主最大。”他比畫了兩下,隨即快速將刀捅進了羊的喉嚨。屠夫抽出刀時,一股鮮紅的血立刻從羊的喉嚨裏噴湧而出。羊還在掙扎,但人們知道它快要死了。一切都是靜止的。突然吹來一陣風,風在椴樹光禿禿的枝條上發出了嗚嗚的聲響。屠夫把羊的頭轉到一邊,讓羊血流到事先挖好的一個坑裏。
我在人羣中看見了幾個神情複雜的孩子、司機切廷和一個正在禱告的老人。芙頌一言不發地拽着我的袖管。羊還在不時地抽動,但那已是最後的掙扎了。用圍裙把刀擦乾淨的屠夫,原來是那個在警察局旁邊開肉店的卡澤姆,剛纔我沒認出他來。在和廚師貝科裏的目光相遇時,我明白那是我們那頭節前買來、在後花園裏拴了一個星期的羊。
我對芙頌說:“走吧。”
我們沉默着走回到街上。難道我是因爲讓一個小女孩看到了這樣的一件事情而惴惴不安的嗎?我產生了一種罪惡感,但究其原因,我並不完全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