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罕·帕慕克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十歲時,當她想坐在和朋友玩牌的父親懷裏遭拒絕時(等等,孩子,你看我正忙着呢),父親的牌友醜惡·先生會說“過來,你給我帶點好運氣”,他把芙頌抱在懷裏,然後不清不白地撫摸她。
在伊斯坦布爾的街道、橋樑、陡坡、影院、公共汽車、擁擠的廣場和無人的角落裏,到處都是那些卑鄙·大叔、醜惡·先生和小鬍子·狗屎·鄰居黑暗的影子,他們就像是黑暗的幽靈出現在她的幻想中,但她也沒有特別憎恨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也許是因爲沒有人真正嚇到我”)。讓芙頌感到詫異的是,父親竟然對此毫無察覺,那些來家裏的客人,每兩個當中就會有一個在很短的時間裏變成卑鄙·大叔,或是小鬍子·狗屎·鄰居,在走廊上、廚房裏堵住她,對她動手動腳。十三歲時她開始想,只有對那些陰險、卑鄙和醜惡的男人對自己的猥褻忍氣吞聲,纔有可能成爲一個好女孩。那些年,當一個愛她的(這是芙頌沒有抱怨的一段愛情)高中“男孩”,在他們家窗戶對面的馬路上寫下“我愛你”時,父親拽着她的耳朵把她拖到窗前,讓她看了地上的字,然後打了她一記耳光。因爲各種各樣的卑鄙·大叔會在公園、空地、后街上突然對她裸露下體,所以她像所有漂亮的伊斯坦布爾女孩那樣學會了不去那些地方。
這些猥褻之所以沒有玷污她對生活抱有的樂觀態度,原因之一就是,男人們也在用同樣黑暗音樂的祕密規則渴望地向她展示他們的脆弱。在街上看見,在學校門口、影院的入口、公共汽車上遇見,隨後尾隨她的人多得像個支軍隊。有些人會連續幾個月跟着她,而她會裝做什麼也沒看見,但她決不會可憐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可憐的問題是我問的)。一些尾隨她的人也不是那麼有耐心、文雅或是迷戀她,因爲過了一段時間後,他們就會開始過來搭話,(您很漂亮,我們可以一起走走嗎;我想問一件事,對不起,您是聾子嗎?等等),再後來他們就會發怒、說髒話和罵人。有些人會兩人做伴;有些人會帶來新朋友,目的是爲了向他們展示自己尾隨了幾天的女孩;有些人會一邊跟着走,一邊互相竊笑;有些人會寫信、送禮物;有些人則會爲此哭泣。自從尾隨者中有一人企圖強吻她之後,她就不再像以前那樣和他們較勁了。十四歲時,在她明白了“其他那些男人”的所有詭計和用意後,她不再讓人對自己動手動腳,也不再輕易地落入圈套。儘管這樣,城市的街道上充滿了每天都能找到新式猥褻方法的人,有些人坐在車裏伸手撩摸路上的行人,有些人在樓梯上假裝趔趄乘勢靠在別人身上,有些人在電梯上企圖強吻,有些人找零時故意觸碰、撫摸他人的手。而她對這樣的事情也不再驚訝了。
和一個漂亮女人有祕密關係的每個男人,不得不有時帶着嫉妒,多數時候帶着微笑,常常帶着憐憫和鄙視聽那些試圖接近自己情人的各種男人的各種故事:優異成績補習學校裏有一個和她同歲,英俊、可愛、溫順的男孩。這個男孩不斷地向芙頌提出看電影、喝茶的邀請,在剛看見芙頌的頭幾分鐘裏,他總會因爲激動而一時說不出話來。有一天,他看見芙頌沒有帶筆,就送了一支圓珠筆給她,看到芙頌上課時用那支筆作筆記,他開心的不得了。
在同一個學校裏還有一個三十來歲、頭上抹着髮蠟、不愛說話、神經質的“負責人”。他會用諸如“你的身份材料不全”、“你的試卷缺一張”的藉口把芙頌叫去辦公室,和她談論類似生活的意義、伊斯坦布爾的美麗、他那尚未出版的詩集那樣的話題,在沒能從芙頌那裏得到任何積極的反應後,他會背對她,看着窗外用一種低沉的聲音罵人似的說:“你可以走了。”
芙頌不願意說那些去香舍麗榭精品店購物時對她一見鍾情的人,其中還有一個女人,謝娜伊女士把很多衣服、飾品和禮品賣給了他們。在我的一再堅持下,她說了其中一個“最可笑”的人:這是一個五十來歲、又矮又胖、留着小鬍子、穿着時尚的有錢人。他會用一張小嘴,不時夾帶一些很長的法語句子和謝娜伊女士交談,他在店裏留下的香水味,會讓芙頌的那隻名叫檸檬的金絲雀焦躁不安!
在所謂芙頌不知情的情況下,她母親讓她去見很多女婿候選人,芙頌和其中一位約會過幾次,她喜歡上這個其實只想和她玩玩的與衆不同的人,還和他接了吻。去年在體育展覽館觀看高中音樂比賽時,她認識了一個在羅伯特私立高中讀書的男孩,對她一見鍾情的這個男孩每天會到芙頌的學校門口去等她,芙頌和他也接吻過兩三次。是的,有一陣子她和私生子·希爾米也談過朋友,但從沒和他接過吻,因爲他一心只想着和女孩上牀。她對選美比賽的主持人、歌手哈康·塞林康產生過好感,不是因爲他有名,而是因爲當所有人都在後臺搞陰謀、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遭遇不公平時,他對她表示了關心和同情,甚至還把那些要在臺上提問、讓其他女孩們簌簌發抖的文化和才智題(和答案)事先告訴了她。後來這個老式風格的歌手曾一再打電話給她,她卻從來沒回過,她母親也不讓她回電話。因爲她合理地把我臉上的表情解釋爲嫉妒,並用依然讓我驚訝地推理認爲這種嫉妒僅僅來自於著名主持人,所以她充滿憐愛,但也不失喜悅地說,十六歲後再也沒愛上過什麼人。儘管她喜歡愛情不斷地出現在雜誌、電視和歌曲上,但她覺得每時每刻談愛情不誠實,因爲她認爲許多沒有墜入愛河的人爲引人注目在渲染他們的情感。愛情對於她來說,是一種爲了一個人可以付出她整個一生、可以付出一切代價的情感。但愛情一生也只會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