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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姚安公言:雍正庚戌會試,與雄縣湯孝廉同號舍。湯夜半忽見披髮女鬼,搴簾手裂其卷,如蛺蝶亂飛,湯素剛正,亦不恐怖,坐而問之曰:“前生吾不知,今生則實無害人事。汝胡爲來者?”鬼愕眙卻立曰:“君非四十七號耶?”曰:“吾四十九號。”蓋前有二空舍,鬼除之未數也。諦視良久,作禮謝罪而去。斯須間,四十七號喧呼某甲中惡矣。此鬼殊憒憒,湯君可謂無妄之災。幸其心無愧作,故倉卒間敢與詰辯,僅裂一卷耳。否亦殆哉。
東嶽冥官顧員外德懋,自言爲東嶽冥官。餘弗深信也。然其言則有理。曩在裘文達公家,嘗謂餘曰:“冥司重貞婦,而亦有差等:或以兒女之愛,或以田宅之豐。有所繫戀而弗去者,下也;不免情慾之萌,而能以禮義自克者,次也;心如枯井,波瀾不生,富貴亦不睹,飢寒亦不知,利害亦不計者,斯爲上矣。如是者千百不得一,得一則鬼神爲起敬。一日,喧傳節婦至,冥王改容,冥官皆振衣佇迓。見一老婦儽然來,其行步步漸高,如躡階級。比到,則竟從殿脊上過,莫知所適。冥王憮然曰:‘此已昇天,不在吾鬼籙中矣。’”又曰:“賢臣亦三等:畏法度者爲下;愛名節者爲次;乃心王室,但知國計民生,不知禍福譭譽者爲止。”又曰:“冥司惡躁競,謂種種惡業,從此而生,故多因躓之,使得不償失。人心愈巧,則鬼神之機亦愈巧。然不甚重隱逸,謂天地生才,原期於世事有補。人人爲巢、許,則至今洪水橫流,並掛瓢飲犢之地,亦不可得矣。”又曰:“陰律如《春秋》責備賢者,而與人爲善。
君子偏執害事,亦錄以爲過。小人有一事利人,亦必予以小善報。世人未明此義,故多疑因果或爽耳。”
永公索藥內閣學士永公,諱寧,嬰疾,頗委頓。延醫診視,未遽愈。改延一醫,索前醫所用藥帖,弗得。公以爲小婢誤置他處,責使搜索,雲不得,且笞汝。方倚枕憩息,恍惚有人跪燈下曰:“公勿笞婢。此藥帖小人所藏。小人即公爲臬司時平反得生之囚也。”問:“藏藥帖何意?”曰:“醫家同類皆相忌,務改前醫之方,以見所長。公所服藥不誤,特初試一劑,力尚未至耳。使後醫見方,必相反以立異,則公殆矣。所以小人陰竊之。”公方昏悶,亦未思及其爲鬼。稍頃頓悟,悚然汗下。乃稱前方已失,不復記憶,請後醫別疏方。視所用藥,則仍前醫方也。因連進數劑,病霍然如失。公鎮烏魯木齊日,親爲餘言之,曰:“此鬼可謂諳悉世情矣。”
遊僧幻術族叔楘庵言:肅寧有塾師,講程朱之學。一日,有遊僧乞食於塾外,木魚琅琅,自辰逮午不肯息。塾師厭之,自出叱使去,且曰:“爾本異端,愚民或受爾惑耳。此地皆聖賢之徒,爾何必作妄想?”僧作禮曰:“佛之流而募衣食,猶儒之流而求富貴也,同一失其本來,先生何必定相苦?”塾師怒,自擊以夏楚。僧振衣起曰:“太惡作劇。”遺布嚢於地而去。意必復來,暮竟不至。捫之,所貯皆散錢。諸弟子欲探取。塾師曰:“俟其久而不來,再爲計。然須數明,庶不爭。”甫啓嚢,則羣蜂坌湧,螫師弟面目盡腫。號呼撲救,鄰里鹹驚問。僧忽排闥入曰:“聖賢乃謀匿人財耶?”提嚢徑行,臨出,合掌向塾師曰:“異端偶觸忤聖賢,幸見恕。”觀者粲然。或曰:“幻術也。”或曰:“塾師好闢佛,見僧輒詆。僧故置蜂於嚢以戲之。”楘庵曰:“此事餘目擊,如先置多蜂於嚢,必有蠕動之狀見於嚢外,爾時殊未睹也。雲幻術者爲差近。”
人耶鬼耶朱青雷言:有避仇竄匿深山者,時月白風清,見一鬼徙倚白楊下,伏不敢起。鬼忽見之,曰:“君何不出?”慄而答曰:“吾畏君。”鬼曰:“至可畏者莫若人,鬼何畏焉?使君顛沛至此者,人耶鬼耶?”一笑而隱。餘謂此青雷有激之寓言也。
大魚擊小奴先祖有小奴,名大月,年十三四。嘗隨村人罩魚河中,得一大魚,長計二尺。方舉手以示衆,魚忽撥刺掉尾,擊中左頰,僕水中。衆怪其不起,試扶之,則血縷浮出。有破碗在泥中,鋒銛如刃,刺其太陽穴死矣。先是其母夢是奴爲人執縛俎上,屠割如羊豕,似尚有餘恨。醒而惡之,恆戒以毋與人鬥。不虞乃爲魚所擊。佛氏所謂夙生中負彼命耶!
巨蟒都察院庫中有巨蟒,時或夜出。餘官總憲時,凡兩見。其蟠跡著塵處,約廣二寸餘,計其身當橫徑五寸。壁無罅,門亦無罅,窗欞闊不及二寸,不識何以出入。大抵物久則能化形,狐魅能由窗隙往來,其本形亦非窗隙所容也。堂吏雲:其出應休咎,殊無驗,神其說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