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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扶乩者,自江南來。其仙自稱臥虎山人,不言休咎,惟與人唱和詩詞,亦能作畫。畫不過蘭竹數筆,具體而已。其詩清淺而不俗。嘗面見下壇一絕雲:“愛殺嫣紅映水開,小停白鶴一徘徊。花神怪我衣襟綠,才藉莓苔穩睡來。”又詠舟,限車字。詠車,限舟字。曰:“淺水潺潺二尺餘,輕舟來往興何如?回頭岸上春泥滑,愁殺疲牛薄笨車。”“小車轣轆駕烏牛,載酒聊爲陌上游。莫羨王孫金勒馬,雙輪徐轉穩如舟。”其餘大都類此。問其姓字,則曰:“世外之人,何必留名。必欲相迫,自有杜撰應名而已。”甲與乙共學其符,召之亦至,然字多不可辨,扶乩者手不習也。一日,乙焚符,仙竟不降。越數日再召,仍不降。後乃降於甲家,甲叩乙召不降之故。仙判曰:“人生以孝悌爲本,二者有慚,則不可以爲人。此君近與兄析產,隱匿千金;又詭言其父有宿逋,當兄弟共償,實掩兄所償爲己有。吾雖方外閒身,不預人事,然義不許此等人作緣。煩轉道意,後毋相瀆。”又判示甲曰:“君近得新果,遍食兒女,而獨忘孤侄,竟綴泣競夕。雖是無心,要由於意有歧視。後若再爾,吾亦不來矣。”先姚安公曰:“吾見其詩詞,謂是靈鬼;觀此議論,似竟是仙。”
孟夫人廣西提督田公耕野,初娶孟夫人,早卒。公官涼州鎮時,月夜獨坐衙齋,恍惚夢夫人自樹杪翩然下,相勞苦如平生,曰:“吾本天女,宿命當爲君婦,緣滿仍歸。今過此相遇,亦餘緣之未盡者也。”公問:“我當終何官?”曰:“官不止此,行去矣。”問:“我壽幾何?”曰:“此難言。公卒時不在鄉里,不在官署,不在道途館驛,亦不歿於戰陣,時至自知耳。”問:“歿後尚相見否乎?”曰:“此在君矣,君努力昇天,即可見,否即不能也。”公後徵叛苗,師還,卒於戎幕之下。
魏藻奴子魏藻,性佻蕩,好窺伺婦女。一日,村外遇少女,似相識而不知其姓名居址。挑與語,女不答而目成,徑西去。藻方注視,女回顧若招。即隨以往,漸逼近。女亦頳,小語曰:“來往人衆,恐見疑。君可相隔小半里,俟到家,吾待君牆外車屋中,棗樹下系一牛,旁有碌碡者是也。”既而漸行漸遠,薄暮,將抵李家窪,去家三十里矣。宿雨初晴,泥將沒脛,足趾亦腫痛。遙見女已入車屋,方竊喜,趨而赴。女方背立,忽轉面,乃作羅剎形,鋸牙鉤爪,面如靛,目睒睒如燈。駭而返走,羅剎急追之。狂奔二十餘里,至相國莊,已屆亥初。識其婦翁門,急叩不已。門甫啓,突然衝入,觸一少女僕地,亦隨之僕。諸婦怒噪,各持搗衣杵亂捶其股。氣結不能言,惟呼“我我”。俄一媼持燈出,方知是婿,共相驚笑。
次日,以牛車載歸,臥牀幾兩月。當藻來去時,人但見其自往自還,未見有羅剎,亦未見有少女。豈非以邪召邪,狐鬼趁而侮之哉?先兄晴湖曰:“藻自是不敢復冶遊,路遇婦女,必俯首。是雖謂之神明示懲,可也。”
枯井衛瞽去餘家十餘里,有瞽者姓衛。戊午除夕,遍詣常呼彈唱家辭歲,各與以食物,自負以歸。半途,失足墮枯井中。既在曠野僻徑,又家家守歲,路無行人,呼號嗌乾,無應者。幸井底氣溫,又有餅餌可食,渴甚,則咀水果,竟數日不死。會屠者王以勝驅豕歸,距井猶半里許,忽繩斷豕逸,狂奔野田中,亦失足墮井。持鉤出豕,乃見瞽者,已氣息僅屬矣。井不當屠者所行路,殆若或使之也。先兄晴湖問以井中情狀。瞽者曰:“是時萬念皆空,心已如死,惟念老母臥病,待瞽子以養。今並瞽子亦不得,計此時恐已餓莩,覺酸徹肝脾,不可忍耳。”先兄曰:“非此一念,王以勝所驅豕必不斷繩。”
巨盜齊大齊大,獻縣巨盜也。嘗與衆行劫,一盜見其婦美,逼污之。刃脅不從,反接其手,縛於凳,已褫下衣,呼兩盜左右挾其足矣。齊大方看莊(盜語謂屋上了望以防救者爲看莊),聞婦呼號,自屋脊躍下,挺刃突入曰:“誰敢如是,吾不與俱生。”洶洶欲鬥,目光如餓虎。間不容髮之頃,竟賴以免。後羣盜並就捕駢誅,惟齊大終不能戈獲。羣盜雲,官來捕時,齊大實伏馬槽下。兵役皆雲:往來搜數過,惟見槽下朽竹一束,約十餘竿,積塵污穢,似棄置多年者。
樑上狐語張明經晴嵐言:一寺藏經閣上有狐居,諸僧多棲止閣下。一日,天酷暑,有打包僧厭其囂雜,徑移坐具住閣上。諸僧忽聞樑上狐語曰:“大衆且各歸房,我眷屬不少,將移住閣下。”僧問:“久居閣上,何忽又欲據此?”曰:“和尚在彼。”問:“汝避和尚耶?”曰:“和尚佛子,安敢不避?”又問:“我輩非和尚耶?”狐不答。固問之,曰:“汝輩自以爲和尚,我復何言!”從兄懋園聞之曰:“此狐黑白太明,然亦可使三教中人,各發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