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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州老尼景城僧滄州憩水井有老尼,曰慧師父,不知其爲名爲號,亦不知是此“慧”字否,但相沿呼之云爾。餘幼時,嘗見其出入外祖張公家。戒律謹嚴,並糖不食,曰:“糖亦豬脂所點成也。”不衣裘,曰:“寢皮與食肉同也。”不衣綢絹,曰:“一尺之帛,千蠶之命也。”供佛麪筋必自制,曰:“市中皆以足踏也。”焚香必敲石取火,曰:“竈火不潔也。”清齋一食,取足自給,不營營募化。外祖家一僕婦,以一布爲施。尼熟視識之,曰:“佈施須用己財,方爲功德。宅中爲失此布,笞小婢數人,佛豈受如此物耶?”婦以情告曰:“初謂布有數十疋,未必一一細檢,故偶取其一。不料累人受捶楚,日相詛咒,心實不安。故佈施求懺罪耳。”尼擲還之曰:“然則何不密送原處,人亦得白,汝亦自安耶!”
後婦死數年,其弟子乃泄其事,故人得知之。乾隆甲戌、乙亥間,年已七八十矣,忽過餘家,雲將詣潭柘寺禮佛,爲小尼受戒。餘偶話前事,搖首曰:“實無此事,小妖尼饒舌耳。”相與嘆其忠厚。臨行,索餘題佛殿一額。餘屬趙春澗代書。合掌曰:“誰書即乞題誰名,佛前勿作誑語。”爲易趙名,乃持去,後不再來。近問滄州人,無識之者矣。
又景城天齊廟一僧,住持果成之第三弟子。士人敬之,無不稱曰三師父,遂佚其名。果成弟子頗不肖,多散而託鉢四方。惟此僧不墜宗風,無大剎知客市井氣,亦無法座禪師驕貴氣;戒律精苦,雖千里亦打包徒步,從不乘車馬。先兄晴湖嘗遇之中途,苦邀同車,終不肯也。官吏至廟,待之禮無加;田夫、野老至廟,待之禮不減。多佈施、少佈施、無佈施,待之禮如一。禪誦之餘,惟端坐一室,入其廟如無人者。其行事如是焉而已。然裏之男婦,無不曰三師父道行清高。及問其道行安在,清高安在,則茫然不能應。其所以感動人心,正不知何故矣。嘗以問姚安公,公曰:“據爾所見,有不清不高處耶?無不清不高,即清高矣。爾必欲錫飛、杯渡,乃爲善知識耶?”此一尼一僧,亦彼法中之獨行者矣(三師父涅槃不久,其名當有人知,俟見鄉試諸孫輩,使歸而詢之廟中)。
有中年失偶者九州之大,奸盜事無地無之,亦無日無之均爲不異也。至盜而稍別於盜,而不能不謂之盜;奸而稍別於奸,究不能不謂之奸,斯爲異矣。盜而人許遂其盜,奸而人許遂其奸,斯更異矣。乃又相觸立發,相牽立息,發如鼎沸,息如電掣,不尤異之異乎!
舅氏安公五章言:有中年失偶者,已有子矣,復買一有夫之婦。幸控制有術,猶可相安。既而是人死,平日私蓄,悉在此婦手。其子微聞而索之,事無佐證,婦弗承也。後偵知其藏貯處,乃夜中穴壁入室。方開篋攜出,婦覺,大號有賊,家衆驚起,各持械入。其子倉皇從穴出。迎擊之,立踣。即從穴入搜餘盜,聞牀下喘息有聲,羣呼尚有一賊,共曳出縶縛。比燈至審視,則破額昏僕者其子,牀下乃其故夫也。其子蘇後,與婦各執一詞:子云“子取父財,不爲盜”。婦雲“妻歸前夫,不爲奸”。子云“前夫可再合,而不可私會”。婦雲“父財可索取,而不可穿窬”。互相詬誶,勢不相下。
次日,族黨密議,謂涉訟兩敗,徒玷門風。乃陰爲調停,使盡留金與其子,而聽婦自歸故夫,其難乃平。然已“鼓鍾於宮,聲聞於外”矣。先叔儀南公曰:“此事巧於相值,天也;所以致有此事,則人也。不納此有夫之婦,子何由而盜,婦何由而奸哉?彼所恃者,力能駕馭耳。不知能駕馭於生前,不能駕馭於身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