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紀昀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貞義之婦滄州有董華者,讀書不成,流落爲市肆司書算。復不能善事其長,爲所排劑。出以賣藥卜卦自給,遂貧無立錐。一母一妻,以縫紝浣濯佐之,猶日不舉火。
會歲飢,枵腹杜門,勢且俱斃。聞鄰村富翁方買妾,乃謀於母,將鬻婦以求活。婦初不從。華告以失節事大,致母餓死事尤大,乃涕泗曲從,惟約以倘得生還,乞仍爲夫婦,華亦諾之。婦故有姿,富翁頗寵眷,然枕蓆時有淚痕。富翁固問,毅然對曰:“身已屬君,事事可聽君所爲。至感憶舊恩,則雖刀鋸在前,亦不能斷此念也。”
適歲再飢,華與母併爲餓殍。富翁慮有變,匿不使知。有一鄰嫗偶泄之,婦殊不哭,癡坐良久,告其婢媼曰:“吾所以隱忍受玷者,一以活姑與夫之命,一以主人年已七十餘,度不數年,即當就木;吾年尚少,計其子必不留我,我猶冀缺月再圓也。今則已矣!”突起開樓窗,踊身倒墜而死。
此與前錄所載福建學院妾相類。然彼以兒女情深,互以身殉,彼此均可以無恨。此則以養姑養夫之故,萬不得已而失身,乃卒無救於姑與夫,事與願違,徒遭玷污,痛而一決,其齎恨尤可悲矣。
槐鎮奇僧餘十歲時,聞槐鎮一僧(槐鎮即《金史》之槐家鎮,今作淮鎮,誤也),農家子也,好飲酒食肉。廟有田數十畝,自種自食,牧牛耕田外,百無所知。非惟經卷法器,皆所不蓄,毗盧袈裟,皆所不具;即佛龕香火,亦在若有若無間也。特首無發,室無妻子,與常人小異耳。
一日,忽呼集鄰里,而自端坐破几上,合掌語曰:“同居三十餘年,今長別矣。以遺蛻奉託可乎?”溘然而逝,合掌端坐仍如故,鼻垂兩玉箸,長尺餘。衆大驚異,共爲募木造龕。舅氏安公實齋居丁家莊,與相近,知其平日無道行,聞之不信。自往視之,以造龕未竟,二日尚未斂,面色如生,撫之肌膚如鐵石。時方六月,蠅蚋不集,亦了無屍氣,竟莫測其何理也。
有狐復仇者喀喇沁公丹公(號益亭,名丹巴多爾濟,姓烏梁汗氏,蒙古王孫也)言:內廷都領侍蕭得祿,幼嘗給事其邸第。偶見一黑物如貓,臥樹下,戲擊以彈丸。其物甫一轉身,即巨如犬。再擊,又一轉身,遂巨如驢。懼不敢復擊。物亦自去。俄而飛瓦擲磚,變怪陡作。知爲狐魅,惴惴不自安。或教以繪像事之,其祟乃止。
後忽於几上得錢數十,知爲狐所酬,始試收之,祕不肯語。次日,增至百文。自是日有所增,漸至盈千。旋又改爲銀一錠,重約一兩。亦日有所增,漸至一錠五十兩。巨金不能密藏,遂爲管領者所覺。疑盜諸官庫,搒掠訊問,幾不能自白。然後知爲狐所陷也。
夫飛土逐肉(“斷竹續竹,飛土逐肉”,《吳越春秋》載陳音所誦古歌,即彈弓之始也),兒戲之常。主人知之,亦未必遽加深責。狐不能暢其志也。餌之以利,使盈其貪壑,觸彼禍罹,狐乃得適所願矣。此其設阱伏機,原爲易見;徒以利之所在,遂令智昏。反以爲我禮即虔,彼心故悅。委曲自解,致不覺墮彀中。者夫差貪句踐之服事,卒敗於越;楚懷王貪商於之六百,卒敗於秦;北宋貪滅遼之割地,卒敗於金;南宋貪伐金之助兵,卒敗於元。軍國大計,將相同謀,尚不免於受餌。況區區童稚,烏能出老魅之陰謀哉,其敗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