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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不得要遣戌,一時尚未發遣。
此時有個人叫做李充恩,本是喜靖皇帝之女宣寧長公主的兒子,原任錦衣衛指揮。因同僚田爾耕與他不合,尋他的空隙,差番子手訪他的過失。聞他在家穿蟆衣,就去揭他,卻無實據。
打聽得他家人李才做人奸滑,因壞了事,李指揮屢次責罰他。
田爾耕便叫他去出首,許他有官做,叫他說主人身穿蟒衣,令家人呼萬歲,謀爲不軌。首告在東廠。李指揮也去上下請託,盡費傢俬。只是田爾耕這班乾弟兄要扭他死罪,發刑部收禁,與劉知府同在一監。漸漸相熟,李指揮談及前事,劉公是個口快心直的人,遂說道:"若論足下是長公主之子,也該看皇親面上,就是蟒衣,也是先朝賜駙馬之物,子孫也可穿得,怎麼把來陷害人?都是這起奸賊遇事生風。"不料被忠賢緝事的人來法司衙門探聽,恐有在監之人論他的長短,聽見他一人之言,忙去報知。忠賢大怒道:"我倒饒了他,他倒來訕謗我!"於是吩咐廠衛各官校,再訪他的不法之事,定砍去他的驢頭,才得快意。正是:從來君子慎樞機,只爲多言惹是非;滅族殺身皆是口,何如三復白圭詩。
劉公因在監中,缺少盤纏,叫家人劉福回家措置得二百五十兩銀子來京用。才進彰義門,就撞見個光棍趙三,舊日原在寓所旁邊住,知他是劉公的家人劉福,便抓住,道:"你家主人誹謗魏爺,正差我來拿你。"把劉福嚇得面如土色,不得脫身,只得許他銀子隱瞞。同到僻靜處,與了他一百兩銀子,趙三不依,只得又添二十兩纔去。這劉福心中不平,想道:"若主人看了家書,問起這銀子,少了怎處?就說了,他也未必信。"急急走到原下處主人的表況彭文炳家與他說知。文炳道:"這趙三是附近的人,他怎麼白日裏詐人的銀子?我明日同你到城上告他去。"次日告準了,城上出票拿人,不知已被京城內外巡捕張體乾那邊拿去了。原是爲他裝假番役,詐人的錢,及審時,才知趙三嚇詐的是劉知府的家人。體乾便把趙三丟開,卻要在劉福身上起事,便叫收監,明日再審。細想道:"若只說他夤緣,不至於死。"思量了一夜,猛省道:"有了!"前日東廠曾拿一起犯人方景陽,平日靠符咒與人家禳解的術士。娶妻王氏,容貌醜陋,又無子嗣,遂娶了一妾郭氏,卻有幾分姿色,他便不睬王氏。王氏時常爭鬧,景陽他出,便與郭氏撕打,彼此俱不相安。一日,景陽道:"等這淫婦再作怪時,我便一道符魘死他。"不過是句戲語,那郭氏便恃寵斷要這符。景陽被他纏不過,便隨手畫了一道符與他。郭氏便當真藏在梳盒內。不料王氏因丈夫不睬他,郭氏又專寵,便氣出個氣怯的病,奄奄待斃。
他兄弟王六來看姐姐,這王六是有名的王騷子,本是個不安靜的人。王氏便向兄弟哭道:"我被這淫婦同忘八將符魘魅我,我死之後,你切記爲我報仇。"王騷子見姐姐說得可憐,便躁起來,道:"姐夫原是個會符術的人,卻不該咒你。等我先去打這淫婦一頓,與你出氣。"竟跑到郭氏房裏來。郭氏早已聞風而逃,那王六將他房中牀帳傢伙亂打,從梳盒中拾得一道符來,便來向姐姐道:"有證見了,明日只拿這張符討命。"適值方景陽回來,王六還在房中亂嚷,景陽問道:"你亂的甚麼?"王六見了景陽,氣憤憤的指著大叫道:"你兩人做的好事!魘魅得我姐姐好苦,死了,不怕你兩人不償命!"景陽道:"有何見證?"王六道:"這符不是見證?"景陽道:"我終日畫符,難道都是咒你姐姐的?你無故打壞我的傢伙,抄搶我的傢俬,該得何罪?"兩人扭在一團。
王氏原是病久之人,再經此氣嚇,早已死了。王六見姐姐已死,忙跳到門外喊道:"四鄰聽著:方景陽畫符把我姐姐咒殺了。"景陽忙來掩他口時,也不及了,只得且買棺收殮。王六已去告在東廠裏了。掌刑的是都督同知楊寰,接了狀子,差人拿方景陽與郭氏到案。景陽正待分辯,誰知楊寰先把郭氏拶起,已一一招出這符是丈夫畫了魘魅王氏的。既有此符,又有郭氏親供,也不消辯得,夾了一夾,俱收禁,一面擬罪具題。
張體乾想了一夜,忽想到這案事,不覺手舞足蹈的道:"有了,方景陽符咒殺人,是人所共知。我如今便說劉福送銀二百五十兩,買囑方景陽畫符魘魅魏爺,趙三知風嚇詐,其事更真。如今魏爺富貴已極,所最怕的是死,若知道拿住咒他的人,自然感激我。"次早,叫了個心腹把總谷應選來,道:"劉鐸惱魏爺問了他的罪,他今差了家人劉福,同他親戚彭文炳、曾雲龍、辛雲買囑方景陽畫符,要咒殺魏爺。"谷應選領命,滿心歡喜,隨即帶了許多番役來搜兩家。不見有符,便吩咐心腹番役去尋丁一張小符,藏在身上,等搜到彭文炳家,便拿出來,說是搜出來的,便罵道:"奸賊如此膽大,果然這符與方景陽咒死王氏的符一樣。"彭文炳道:"我家並無符,這是那裏來的?"谷應選道:"你家沒有,難道是我帶來害你的?你自見張老爺說去。"隨即押了一干人同符來見。
張體乾道:"如今贓證俱在,只須把求符送銀子的人審實便罷了。"遂把一干人帶上來,每人一夾棍,不招又敲。這些人也是父母皮肉,如何熬得起?昏憒中只得聽他做供詞,把劉福爲招頭,道:"是原任揚州知府劉鐸,嗔恨廠臣,逮擊遣戌,著家人劉福持銀二百五十兩同伊親彭文炳、曾雲龍、辛雲等賄囑緣事之方景陽,畫符魘魅廠臣,希圖致死。彭文炳等不合不爲勸阻,反爲過付。方景陽亦不合受賄,代爲畫符,潛藏於彭文炳之家。已經把總谷應選搜獲,贓證見存,詛咒有據。"又題一個勘問過的本道:"神奸賄囑左道,冀害重臣,伏乞聖明,急正國法,以照天理。"忠賢便票旨道:"劉鐸已擬遣戌,乃法所姑容,又賄囑妖人,詛咒大臣。人犯方景物、彭文炳、曾雲龍、辛雲、家人劉福等,俱著交鎮撫司嚴訊問擬具奏。"鎮撫司也並不提劉知府來對質,竟自打問成招,題個本送交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