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沈金標無顏考月課 柳國斌得意打鹽梟 (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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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罵着,忽聽前面樹林裏訇的一聲,沈老爺在馬上着了忙,對手下的副爺說:“你們趕緊跑到前頭去看,看看這槍是空槍還是實槍。要是空槍,我老爺可不怕。”那副爺尋思道:“我們這位老爺,他的膽量比綠豆還大,不要管別的,我姑且哄他一鬨再說。”主意定了,往前奔了幾步,轉了一個彎,隨即縮回來,跑到沈老爺馬前稟道:“不好了,不好了!強盜就在面前了!”沈老爺登時面如冬瓜一般的青,忙說:“回馬!回馬!”哪裏知道那匹馬兩天沒有喫草料了,餓得在槽頭上打晃,被副爺們硬牽了出來裝上籠頭,配上鞍轡,又被沈老爺打了兩鞭子,此刻站在那裏發楞,任你如何吆喝,它動都不動。沈老爺又是狠狠的幾鞭子,那馬索性伏了下來,把沈老爺一個倒栽蔥栽了下來。沈老爺生怕強盜殺來,一骨碌從地下爬起來,也顧不得腰胯痛,撇下衆人,如飛的跑回去了。衆人見老爺跑了,也都一鬨而散。鎮上被打劫的那家人家,看着強盜把東西一件一件搬下了划子,還放了兩槍,如飛而去。這裏沈老爺在屋子裏,把石頭頂住了門,過了半天,毫無動靜,纔敢探出頭來,問了一問。落後又呼麼喝六的去踏勘了一遍,詳報了上去。上頭將他撤任,幸虧還沒有“限期緝獲”的字樣,這卻是提標營營官少爺替他想的法子。
沈老爺看看浙江站不住腳了,打聽得江蘇太湖留防營有個幫帶,跟他是同鄉,又有點親,從前在浙江也曾會過面。他橫豎是單槍獨馬,一無牽掛,當下由杭赴蘇,尋着了那位幫帶,說明來意,意思想要投效。那幫帶說:“現在人浮於事,實在無從安插。老兄暫請住下,再行想法吧。”沈老爺住了下來,終日催那幫帶替他想法。那幫帶被他鬧得急了,只得寫了封信,薦他到撫標營裏去。撫標營裏收留了下來,叫他候補。目下新撫臺定了新章,凡營裏候補的人到了三六九,一概都要打靶。
中了三槍的算超等,中兩槍的算特等,中一槍的算一等。這回月課,他老人家正犯了肝氣,又不能不去。哪裏知道把槍端上,準頭對了又對,這槍子卻個個從斜裏飛掉了。打完了靶,又氣又急,煙癮又上了,實在熬不住,所以打撫臺轅門上溜了下來,到這煙館裏,狂抽了一會,又亂喫了一會,他的肚子這纔不委曲。直捱到上燈時候,才一步一步的挨回家來。
他的家住在一個實窒衚衕裏,到了門口,在身上掏出鑰匙,開了門進去,把牆上掛的油盞點着了。歇息了一會,又央隔壁的小廝買了些菜,打鍋做飯。坐在燒火登上,把柴引着了,一面往竈堂裏送,一面唱着京調《取成都》。耳邊廂忽聽見有人打門的聲音。想了一想:“今天二十九,是個小盡,大約討帳的來了。”一時間不得主意,又聽見那門外的人叫道:“沈大哥,快些開門。”卻是同事柳國斌的聲音,才一塊石頭落地,趕忙站起身來答應道:“來了,來了。”把門開了,彼此見了面,請進客堂坐下。沈老爺道:“柳大哥,不怕你見笑。舍下實在乏人,燒茶煮飯,都是我兄弟自己動手的。如今且請寬坐,待我到竈下把飯弄熟,再和柳大哥談心。”柳國斌道:“請便,請便。”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見沈老爺捧着一把紫砂茶壺,一個黃砂碗,把醬油顏色一般的茶斟上一杯,連說:“怠慢得很。”柳國斌接了茶,說了幾句別的閒話,就提起:“現在新撫臺爲着鹽梟鬧事,想要發兵剿捕。你我何不跟了去,不要說打敗鹽梟可以得保舉;就是好歹搶了幾條船,拾着幾包鹽,都可以賣好些錢呢。”沈老爺連連搖手道:“柳大哥,這些事情卻只好讓你們去做了。我的身子又弱,在風口兒尚且站不住,何況打鹽梟呢。至於說弄錢這樁事,哪個不想,但是也有命在那裏。命裏該應得錢,一個也不會短;命裏該應不得錢,一個也不會多。”柳國斌見他說出這種話來,當下岔住道:“算了,算了!天不早了,我要走了。”沈老爺也不留他,送了出來,關門進去。
柳國斌正在自言自語,說沈金標無用,遠遠的看見一頂轎子、一對燈籠如飛而來。
欲知是誰,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