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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正是十二月天氣,寒風逼人,那香屏自從嫁了周庸祐,早卸了孝服,換得渾身如花似錦:頭上一個抹額,那顆美珠,光亮照人;雙耳金環,嵌着鑽石,刺着鄧娘眼裏;梳着雙鳳朝陽寶髻,髻旁插着兩朵海棠;釵飾鐲子,是數不盡的了。身穿一件箭袖京醬寧綢金貂短襖,外罩一件荷蘭緞子銀鼠大褂,下穿一條顧繡八褶裙,足蹬一雙藕灰緞花旗裝鞋。生得眉如僵月,眼似流星,朱脣皓齒,臉兒粉白似的,微露嫣紅,彷彿只有二十上下年紀。兩個丫頭伴隨左右,直到廳上,先向鄧娘一揖。
周庸祐隨令家人炷香點燭,拜過先人,隨擁進左間正房裏。
鄧氏看得分曉,自忖這般人物,平常人家,無此儀容;花柳場中,又無此舉止。
素聽得晉大人有一個姨太太,從京裏帶來,生得有閉月羞花之貌,難道就是此人?
想了一會,覺有八九。那一日,乘間對周庸祐說道:“晉大人中途歿了,老爺在上海轉回,不知晉大人的家眷,還安置在哪裏?”周庸祐聽得這話,便疑隨從人等泄漏,故鄧氏知了風聲,便作氣答道:“丈夫乾的事,休要來管,管時我卻不依!”
鄧氏聽他說,已知自己所料,沒有分毫差錯了,便說道:“妾有多大本領,敢來多管?只晉大人生時,待老爺何等思厚,試且想來。”周庸祐道:“關裏的事,謀兩塊銀子,我靠他,他還靠我,算什麼厚恩?”鄧氏道:“攜帶回京去尋個出身之路,這卻如何?”周庸祐此時實沒得可答,便憤然道:“你作要多說話!不過肚子裏懷着妒忌,便拿這些話來胡混。哦!難道丈夫乾的事,你敢來生氣不成?”鄧氏作色道:“當初你買伍婢作妾,奴沒一句話阻擋,爐在哪裏?特以受晉大人厚恩,本該患難相扶,若利其死而奪其資、據其妾,天理安在?”這話周庸祐不聽猶自可,聽了不覺滿面通紅,隨罵道:“古人說的好;‘寧教我負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負我。’你看得過,只管在這裏啖飯;看不過時,由得你做會!”說罷,悻悻然轉出來。把鄧氏氣得七竅生煙,覺得腦中一湧,喉裏作動,旋吐出鮮血來。可巧丫環寶蟬端茶來到房於裏,看得這個模樣,急跑出來,到香屏房裏,對周庸祐說知。周庸祐道:“這樣人死了也休來對我說!”寶蟬沒奈何,跑過二姨太太房裏,說稱鄧奶奶如此如此。二姨太太聽得一驚非小,忙跑過來看看。
不一時,多少丫環,齊到鄧氏房裏,看見鮮血滿地,鄧氏臉上七青八黃,都手忙腳亂。東周庸祐置之不理,二姨太太急急的命丫環瑞香尋個醫士到來診脈,一面扶鄧氏到廳裏來,躺在炕上。已見瑞香進來回道:“那醫士是姓李的,喚做子良,少時就到了。”二姨太太急命丫環伺候。半晌,只見李子良帶着玳瑁眼鏡,身穿半新不舊的花縐長夾袍,差不多有七分煙氣,搖搖擺擺到廳上。先看過鄧氏的神色,隨問過病源,知道是吐血的了,先診了左手,又診右手,一雙近視眼於,認定尺關寸,診了一會,又令吐出舌頭看過,隨說道:“這病不打緊,婦人本是血旺的,不過是一時妄行,一眼藥管痊癒了。”二姨太太聽了,頗覺心安。惟那醫士說他妄行,顯又不對症了,這樣反狐疑不定。李子良隨開了方子,都是丹皮、香附、歸身、炙芪之類,不倫不類。二姨太太打了謝步,送醫士去後,急令丫環合藥,隨扶鄧氏回房。少時煎藥端到,教鄧氏服了,扶他睡下。
那夜二姨太太和寶蟬、瑞香,都在鄧氏房裏暗睡。捱到半夜光景,不想那藥沒些功效,又復嘔吐起來,這會更自利害。二姨太太即令寶蟬換轉漱盂進來,又令瑞香打水漱口。兩人到廚下,瑞香悄悄說道:“奶奶這病,究竟什麼緣故呢?”寶蟬道:“我也不知,大約見了新姨太太回來,喫着醋頭,也未可定。”瑞香啐一口道:“小丫頭有多大年紀,懂什麼喫醋不喫醋!”寶蟬登時紅了臉兒。只聽喚聲甚緊,急同跑回來,見鄧氏又復吐個不祝二姨太太手腳慌了,夜深又沒處設法,只得喚幾聲“救苦救難慈悲大士”,隨問奶奶有什麼囑咐。鄧氏道:“沒兒沒女,囑咐甚事?只望妹妹休學愚姐的性子,忍耐忍耐,還易多長兩歲年紀。早晚愚姐的外家使人來,煩轉致愚姐父母,說聲不孝也罷了。”說罷,眼兒翻白,喉裏一響,已沒點氣息了。正是:惱煞頑夫行不義,頓教賢婦喪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