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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周乃慈託稱取龍井茶,遣香桃出房去了,便閉上房門,欲尋自荊那香桃忽回,望見他把房門閉了,實防周乃慈弄出意外,急的迴轉叫門,一頭哭,一頭大聲叫喊。家人都聞聲齊集,一同叫門。周乃慈暗忖:若不開門,他各人必然撬門而入,縱然死也死不去。沒奈何,只得把房門復開了,忍着淚,問各人叫門是什麼緣故。各人都無話可說,只相向垂淚。周乃想道:“我因眼倦得慌,欲掩上房門,睡歇些時,也並無別故,你們反大驚小怪,實在不成事體。”各人聽罷,又不敢說出防他自盡的話,只得含糊說幾句,要進來伺候。周乃慈聽了,都命退出,惟侍妾香桃仍在房子裏不去。
周乃慈早知其意,亦躺在煙炕上,一言不發。香桃垂淚道:“人生得失有定,若一時失意,何便如此?老爺縱不自愛,亦思兒女滿堂,皆靠老爺成立。設有不幸,家人還向誰人倚靠?萬望老爺撇開心事,也免妻妾彷徨,兒女啼哭纔是。”周乃慈聽了,嘆一口氣道:“自從十哥把庫書事託某管理,只道連年應有個好處。不想十來年間,縱獲得百十萬,今日便是禍患臨頭。從前先我在庫書成家的人,便置身事外。某自問生平,無什麼虧心事,只做了幾年庫書,便至性命交關,豈不可恨!倘若是兄弟相顧的,各人把三幾十萬報效,將來儘可沒事。今枉說從前稱兄稱弟,只某一人獨受災磨,生亦何用?”說罷,更想起自己生平的不值處,倍加大哭起來。
香桃便拿出繡帕,替周乃慈拭淚,隨道:“既是如此,趁事情還未發作,不如打疊細軟,逃出外洋,圖個半世安樂,豈不甚好?”周乃慈道:一某初時也作此想,只想到兄弟朋友四個字,多半是富貴交遊,及禍患到來,轉眼便不相識,縱然逃往他處,更有誰人好相識,即自問亦無面目見人。且金督帥說我們是侵吞庫款,若在通商之國,只一張照會,便可提解回來了,這時反做了一個逃犯,反是罪上加罪,如何是好?”香桃聽罷,亦無言可說,惟再復安慰一回而罷。自此一連日夜,都輪流在周乃慈左右,防他自尋短見。凡有朋友到來拜會,非平日親信的到,一概擋駕,免乃慈說起庫書的事,又要傷感起來。惟周乃慈獨坐屋裏,更加煩悶,只不時通信各處朋友,打探事情如何。
忽一日接得一處消息,說道佘子谷現在又稟到粵督這裏,說道海關庫書,歷來舞弊,如何欺瞞金價,如何設真假兩冊房,欺弄朝廷。凡庫款未經監督滿任晉京,本來移動不得的,又如何擅拿存放收息。又稱自洋關歸併,及鴉片自入海關辦理以後,如何舞弄。把數十年傅、周兩性經手的庫書事務,和盤托出。又稱數十年來傅、周兩姓相繼任海關庫書,兄弟甥舅,私相授受,互爲狼狽,無怪近來關稅總無起色,若庫書吏役,反得富堪敵國,坐擁膏腴。當此庫款支絀之秋,自當徹底根究,化私爲公,以裕餉源,而杜將來效尤積弊等語。金督帥見了,登時大怒。又因當時囗囗軍務正在喫緊,軍餉又復告竭,仰屋而嗟,捋腸捋髒之際,忽然有悟,想得一計,就在傅、周兩姓籌一筆款項,好填這項數目,卻也不錯。因此就立刻傳佘子谷到街,檢齊賬項卷宗,交佘子谷逐一盤駁。一來因周庸祐已經有旨放了欽差,出使囗囗國大臣,若不從速辦理,怕周庸祐赴任去了,又多費一重手腳;又防周乃慈仍達海外而去。便一面令人看管周乃慈,一面令佘子谷從速盤核庫書數目。
此時周乃慈更如坐鍼氈,料知這場禍機發作,非同小可,抄家兩字是斷然免不得的。誰自己看淡世情,早置死生於度外,單是妻妾兒女,將來衣食所靠是緊要的。
便欲把在內地的生理產業,一概改轉他人名字。偏是那時金督帥爲人嚴猛,又是不徇情面的,凡與周乃慈同股開張生理的人,皆畏禍不敢使周乃慈改易名字。便是所置買的產業,亦無人敢出名替他設法。周乃慈暗忖這個情景,內地的家當料然不能保全,悔當時不早在海外置些家業,謀個退步。想罷嘆了一聲,只得打發妻子暗地攜些細軟珠石等貴重物件,先避到香港居住這時香港總督與粵省金督帥又很有點子交情,更防香港產業亦保全不得,即令把在香港所置的產業改換姓名,即金銀玩器生理的囗昌字號,亦改名當作他人物業去了。那妻子們有些避到香港,有些仍留在省城光雅裏大宅子裏,伺候周乃慈,並聽候消息。前時周乃慈猶函電紛馳,到周庸祐那裏催他設法,只到了這時,見周庸祐總捨不得錢鈔斡旋,但天天打算赴京蒞任,正如燕巢危幕,不知大廈之將傾,因此周乃慈更不與周庸祐商量彌縫的法子,只聽候金督如何辦法,作個禍來順受也罷了。還虧那時看守周乃慈宅子的差人,得些好意,只作循行故事的看守,所以周乃慈也不時令人打探消息。
那一日,忽見傅成的次子傅子育到來,乃慈料知有些機密事故,即出廳上相見。
看見傅子育倉皇之象,料然不是好的消息。坐猶未定,傅於育即附耳說道:“近日聲氣更自不好,聞家父從前經手的事都要一併發作來了。試想二十年來,家父已把庫書的名讓給貴兄弟做去,這回仍要發作,如何是好?”周乃慈聽罷,目定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暗想傅家且不能免罪,何況自己現當庫書的?
原來傅家自失了庫書一席,家道中落之後,傅成長子傅於瑞中了舉人,出仕做官,家道復興,這時家當不下有百萬上下,所以金督帥要一併查辦起來。傅子育聽得消息,正尋周乃慈商議,今見乃慈沒句話答,心中十分着急,便又問道:“不知貴兄弟近日有什麼法子打點?”周乃慈搖首答道:“哪裏還打點得來?只聽得如何辦法便是。”傅子育道:“天下哪有斂手待斃的?不如合同三家,並約潘氏,各出些款項,報效贖罪,你道何如?’凋乃慈道:“小弟早見及此,惜家兄爲人優柔寡斷,凡事只聽馬氏嫂嫂主裁。那馬氏又是安不知危的,只道拜得權臣門下,做了欽差,就看事情不在眼內,雷火臨頭,還要顧住荷囊呢!”傅子育道:“昨日小弟打個電報到四川家兄任上,據家兄口電,亦作此想。如我們三家及姓潘的湊集鉅款,他準可在川督那裏託他致電粵督,說個人情。足下此時即電與今兄商酌,亦是不遲。”
周乃慈道:“原來老哥還不知,家兄凡有主意時,就求北京權貴。說個報效贖罪的人情,那可使不得。他卻只是不理,只道他身在洋界,可以沒事。不知查抄起來,反恐因小失大,他卻如何懂得?我也懶和他再說了。”傅子育聽罷,覺報效之事,非鉅款不可,若周氏不允,自己料難斡旋得來。亦知周庸祐是個守財奴,除了捐功名、結權貴之外,便一毛不拔的,說多也是無用,便起辭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