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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周乃慈自聽得傅子育所說,暗忖傅家仍且不免,何況自己,因此更加納悶,即轉回房子裏去。香桃更不敢動間,免至又觸起周乃慈的愁思。乃慈獨自思量,黨風聲一天緊似一天,他日怕查抄家產之外,更要拘入監牢,若到斷頭臺上,豈不更是悽慘?便決意尋個自荊意欲投繯,又恐被人救下,死也死不去。便託稱要喫洋膏子解悶,着人買了洋膏二兩回來。日中卻不動聲息,仍與侍妾們談天,就中也不免有安慰妻妾之語。意欲把家事囑咐一番,只怕更動家人思疑,便一連揮了十數通書信,或是囑咐兒子,或是囑咐妻妾,或是囑咐商業中受託之人,也不能細表。
徐又略對香桃說道:“此案未知將來如何處置,倘有不幸,你當另尋好人家,不必在這裏空房寂守。”香桃哭道:“妾受老爺厚恩,誓死不足圖報,安肯琵琶別抱,以負老爺,望老爺安心罷。”說罷,放聲大哭。周乃慈道:“吾非不知汝心,只來日方長,你年尚青春,好不難過。”香桃道:“勿論家業未必全至落空,且兒子在堂,尚有可靠;縱或不然,妾寧沿門托鉢,以全終始,方稱妾心。”周乃慈道:“便是男子中道喪妻,何嘗不續娶?可見女子改嫁,未嘗非理。世人臨終時,每囑妻妾守節,強人所難,周某必不爲也。”香桃道:“雖是如此,只是老爺盛時,多蒙見愛,怎忍以今日時蹙運衰之故,便忘恩改節。”周乃慈道:“全始全終,自是好事,任由卿意,吾不相強。”說罷,各垂淚無言。將近晚膳時候,周乃慈勉強喝了幾口稀飯,隨把手上火鑽戒指除下,遞與香桃道:“今臨危,別無可贈,只借此作將來紀念罷了。”香桃含淚接過,答道:“老爺見賜,妾不敢不受。只老爺萬勿灰心,自萌短見。”周乃慈強笑道:“哪有如此?卿可放心。”自此無話。
到了三更時分,乃慈勸香桃打睡,香桃不肯,周乃慈道:“我斷斷不萌短見,以負卿意,只是卿連夜不曾閤眼,亦該躺歇些時。若困極致病,反惹人憂,如何使得?”香桃無奈,便橫着身兒躺在煙炕上。周乃慈仍對着抽大煙。香桃因連夜未睡,眼倦已極,不多時便睡着了。乃慈此時想起前情後事,憂憤益深,自忖欲求死所,正在此時。又恐香桃是裝睡的,輕輕喚了香桃幾聲,確已熟睡不應,便拿那盅洋膏子,連叫幾聲“十哥誤我”,就納在口裏,一吸而盡,不覺雙眼淚流不止。捱到四更時分,肚子裏洋菸氣發作將來,手腳亂抓,大呼小叫。香桃從夢中驚醒,見周乃慈這個情景,急把洋膏盅子一看,已是點滴不存,已知他服洋膏子去了。一驚非小,連喚幾聲“老爺”,已是不應,只是雙眼坦白。香挑是不經事的,此時手忙腳亂,急開門呼喚家人。不多時家人齊集,都知周乃慈服毒自盡,一面設法灌救,又令人往尋醫生。香桃高聲喚“救苦救難觀音菩薩”。誰想服毒已久,一切灌救之法統通無效,將近五更,嗚呼一命,敢是死了。
府中上下人等,一齊舉哀大哭,連忙着人尋喃巫的引魂開路。是時因家中禍事未妥,一切喪禮,都無暇粉飾,只着家人從速辦妥。次早,各人都分頭辦事,就日開喪。先購吉祥板成殮,並電致香港住宅報喪。時港中家人接得凶耗,也知得奔喪事重,即日附輪迴剩各人想起周乃慈生時何等聲勢,今乃至死於自盡,好不悽慘!
又想乃慈生平待人,頗有義理,且好撫卹家人及子侄輩,因此各人都替他哀感。其餘妻妾兒女,自然悲慼,就中侍妾香桃,尤哭得死去活來。但周乃慈因畏禍自盡,凡屬姻眷,都因周家大禍將作,恐被株連,不敢相認,自不敢到來祭奠。這都是人情世故自然的,也不必多說。因此喪事便草草辦妥,亦不敢裝潢,只在門前掛白,堂上供奉靈位。家人婦子,即前往避香港的,都願留在家中守靈。
次日,就接得香港馬氏來了一函,家人只道此函便算弔喪,便拆開一看。原來馬氏的三女兒名喚淑英的,要許配姓許的,那姓許的是番高人氏,世居囗囗街,名喚崇蘭,別號少芝。他父親名炳堯,號芝軒,由舉人報捐道員,是個簪纓門第,世代科名。當時仍有一位嫡堂叔祖父任閩浙總督,並曾任禮部大堂,是以門戶十分顯赫。周庸祐因此時風聲鶴唳,正要與這等聲勢門戶結親,好作個援應。馬氏這一函,就是託他們查訪女婿的意思。惟周乃慈家內正因喪事未了,禍事將發,哪裏還有這等閒心替人訪查女婿?香桃更說道:“任我們怎樣憂心,他卻作沒事人。既要打點丈夫做官,又要打點兒女婚嫁,難道他們就可安樂無事,我們就要獨自擔憂不成?”
便把那函擲下,也不回覆去。
且說周庸祐自從得周乃慈凶耗,就知事情實在不妙,只心裏雖如此着悶,惟口中仍把海關事不提,強作鎮定。若至馬氏,更自安閒,以爲丈夫今做欽差,定得北京權貴照應,自不必畏懼金督。且身在香港,又非金督權力所及。想到這裏,更無憂無慮。惟周庸祐口雖不言,仍時時提心吊膽。那日正在廳上納悶,忽門上呈上一函,是新任港督送來,因開茶會,請埠上紳商談敘,並請周庸祐的。正是:方結蔦蘿收快婿,又逢茶會謁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