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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淑芬是她的新同學,比她大七歲。兩人同室同座,李淑芬還是副班長、團支部副書記,對班上所有的女生,就像是大姐姐一樣。李淑芬是陝北人,粗獷中有細膩,豪放中有精明,做起事來一陣風,說話卻像是在下豪雨,嗓音像是在沙子裏磨過一般,粗粗的,有點嘶嘶的感覺,噼噼啪啪稀里嘩啦,一點都不含糊。她喜歡留一頭齊耳短髮,穿一套舊布黃軍裝,腰間扎着武裝帶,打着綁腿。她雖然二十六歲,卻已經是老革命了,當年紅軍長征到達陝北的時候,她才只有十歲,就已經成了紅小鬼,在革命部隊的掃盲班裏脫盲,後來一直都在紅軍醫院裏當護士。她十六歲入了黨,黨齡已經十年。
李淑芬說,你是不是做啥噩夢了?叫得怪難受的。方子衿哦了一聲,臉開始發起燒來。好在這是晚上,別人看不到她臉紅的模樣。被李淑芬叫醒後,方子衿很長時間沒有睡着,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那匹大白馬以及騎在馬上的那個男人。她覺得好奇怪,那明明是個軍人,可他的軍裝上爲什麼沒有領章帽徽?難道像李大姐一樣,已經轉業了?奇怪,自己爲什麼會做這樣一個夢呢?而且,和男人一起坐在大白馬上竟然會有那樣的感覺,真是羞死人了。
幾天之後的早晨,趁着課前的幾分鐘,胡之彥站起來,對全班同學大聲地宣佈一個通知。他說:“靜一靜,他亮的靜一靜。下面我結巴宣佈校團委通知。”他站在講臺上,一隻手叉腰,另一隻手時不時地舉起來揮動一下,或者是往面前的講臺上敲幾下。看上去,他不像是在宣告一個通知,而是在以一種夾雜了許多方言和粗俗用語的官語,作戰前動員。他的發音很怪,聲線很細,有些字音從他的口裏出來,味兒就怪怪的。比如他的口頭禪“他孃的”和“雞巴”,說出來卻變成了“他亮的”和“結巴”。他說:“校團委決定,全校他亮的所有刁毛女生,每人給在朝鮮作戰的結巴志願軍戰士寫一封信。讚揚他們他亮的爲黨爲祖國爲人民結巴勇敢作戰不怕犧牲的大無畏他亮的結巴革命精神,表達我們刁毛對志願軍的崇敬愛戴之情。他亮的,每封信不得少於他亮的一千五百字。刁毛校團委書記特別強調,這是一件嚴肅重大的結巴政治任務。刁毛,都好好琢磨一下這結巴事,今天晚上的政治學習,我們他亮的再專門討論。”說過這些話,他又轉向方子衿,對她說:“他亮的方子衿同學,你結巴考慮一下,這期黑板報就出這個刁毛專題。我估計,結巴其他系也是這個專題,咱他結巴的可不能落到人家結巴後面去了。”
胡之彥是他們的班長、黨小組長、團支部書記,很高大英武的一個男人。不張嘴,哪個女人見了,都會對他充滿好感。他一旦開口,洪亮的聲音之中,時不時夾雜着大堆與男女性器官有關的詞,令男學生鬨然而笑,令女學生羞得臉沒處擱。方子衿十分奇怪的是,這樣一個粗俗的男人,卻是李淑芬崇拜的偶像。班上差不多所有同學,第一次單獨和李淑芬談話,就得到一個信息:班長和團支部書記胡之彥,是她的未婚夫。見到胡之彥,她的目光始終都追隨着他。提到他的名字,她臉上就盪漾着一種幸福。
方子衿在醫學院認識的第一個男人是周昕若,第二個男人就是胡之彥。
第一天到學校報到,方子衿拿着陸鳴泉的信,找到周昕若校長。周校長早已經在電話中和陸鳴泉談好了,而且馬上有個會要參加,沒時間和她多聊,對她說,這事兒我知道。你等一下,我找個人帶你去系裏報到。宿舍什麼的,系裏都安排好了。說過之後,周校長出門,恰好見胡之彥過來,立即叫住了他。周校長就向她介紹,說方子衿同學,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胡之彥同學,是你們的班長,也是學校人保科保衛股的股長。他又轉向胡之彥,向他介紹說,這位方子衿同學是新來報到的。她是小妹妹,你以後要多照顧她點。我還要趕去開個會,你先領她去系裏報到,然後帶去和班上同學見見面。
胡之彥進門時,眼睛就老往方子衿身上瞟。很少有男人不爲她的美貌驚歎的,胡之彥顯然不是例外。胡之彥的眼睛很小,可看到她的時候,小眼睛一下子睜得老大,渾圓渾圓的,裏面有兩束強烈的光射出來,直指方子衿。方子衿被他的目光猛地刺了一下,臉像是被一團火灼過一般,熱度迅速增加。胡之彥生得很高大,非常結實,那張臉,像是一塊一塊的粗瓷片,堅毅有力。她喜歡這種外形的男人,臉像是刀一樣,每一個棱角都充滿着鋒利和力度,往他面前一站,你就有一種整個身體被他的臉割劃的感覺,刺痛之中,有一種特別的興奮。
“你好你好,我是胡之彥。”胡之彥說着,伸出手來要和她握。
方子衿的心頓時一陣狂跳,慌慌地伸出自己那隻青蔥般的玉手,和他的手握在一起。他握着她的手搖了搖,並且好用力,讓她有了疼感。她不得不注意他的手了。他的手掌很大,手指粗而短,甚至都沒自己的手指長。一個高大的男人,竟然有着一雙短粗的手,看上去非常不協調。那一瞬間,她心中的失望真是無以言表。
他也不徵求她的意見,一把從她手裏接過行李,帶着她離開了校長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