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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問一下吧,”我說,感到滿腹委屈:到這裏來是他的主意,找旅館這種事應該由他來做纔對。我試着去雜貨店問問。店裏擠滿了人,大多是女人,頭上裹着圍巾,手上提着購物的籃子。她們說這裏根本沒有旅館;其中一個說,她母親那裏倒是有幾間房間空着,她給我指路的時候,其他人都投來同情的目光,我一看就是個來旅遊的。
我們找到那棟房子的時候,發現它是十八世紀建造的,而且巨大無比,在小鎮繁華的年月裏是夏日避暑的別苑。一塊不太起眼的牌子上寫着,提供住宿和早餐。這招牌寫得那麼清楚,不由令我們喜出望外。門開着,我們走進門廳,出現在廳裏的女人似乎被我們嚇了一跳;她留着四十年代時髦女郎的髮型,前額的髮絲造型奇特,只是已經斑白。她對我們非常親切,幾乎是熱情洋溢,而且沒錯,她有一間房間能讓我們住。我壓低了聲音問她,能不能告訴我們那塊墓地在哪裏。
“你從窗口幾乎就能看到,”她說着,露出笑容——她知道我們會問這個問題——還主動借給我們一本書,書裏有一張地圖,上面標着可去的地方,他的故居之類的。她拿好書,連蹦帶跳地走上鋪着褐色地毯的寬闊樓梯,給我們看我們的房間。房間寬敞陰冷,天花板很高,貼着花朵圖案的牆紙,木製的地方都漆成了白色;窗戶上裝的不是窗簾,而是室內用的活動護窗[2]。房間裏塞着三張牀,還有無數個衣櫃和壁櫥,好像在倉庫裏一樣,一張笨重的書桌擋住了曾經富麗堂皇的壁爐。我們告訴她,就住這裏,沒問題。
“墓地就在山上,在那邊,”她說,指指窗戶外面。我們能看到一座教堂的尖頂。“我保證你們一定盡興而歸。”
我換上牛仔褲和靴子,而他把每件傢俱上的抽屜都拉開看了一遍,搜尋埋伏的寶藏或是可以讀一讀的東西。他一無所獲,於是我們就出發了。
我們沒有理會那座教堂——他曾經說過那裏毫無特色——徑直朝墓地走去。這裏一定經常下雨:常春藤遍佈每寸土地,整片墓園鬱鬱蔥蔥,未經修剪的青草蒼翠欲滴。行人的雙腳在墓碑之間踏出一條條羊腸小徑。墓穴本身也照管得乾淨整潔,大多數的草坪都被修剪過了,形狀像個濾茶器似的花架裏插着鮮花。此刻墓園裏有三位年長的婦人,懷中抱着一捆捆花束,有劍蘭,有菊花;她們在墳間穿行,取走之前的陳花,換上手中的新蕾,每個墓穴一視同仁,就像乘務員一樣。她們對我們並不在意,既不靠近也不迴避:我們是陌生人,是這片風景的一部分。
我們很容易就找到了想去的墓地;就像書上說的,只有這座墓穴立的不是墓碑,而是一座木製的十字架。十字架最近剛剛漆過,周圍還有一個佈置規整的微型花園,栽滿洋薔薇和秋海棠;那些香雪球花原本是想用作圍邊的,效果倒不太明顯。我自忖種下這些花草的人是誰,一定不會是她。老婦人們已經來過,留下一個花瓶,微微泛黃的玻璃器皿,過去早餐穀物盒裏會附送的那種,插着橘色的大麗花,還有幾枝說不出名字的粉色花朵。我們兩手空空,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儀式要進行;我們靜默了一陣,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退回到山坡上面的雕花長凳旁邊,坐在陽光裏,聆聽山路對面牧場上的牛羣,還有老婦人在坡下的竊竊私語,她們彎腰俯身,不緊不慢,印花的裙襬在微風中飄蕩翻飛。
“這個地方也不是那麼差,”我說。
“可是很無聊,”他回答。
我們來這裏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今天餘下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過了一會兒,我們離開墓園,沿着鎮上的大街信步返回,心不在焉地牽着手,朝寥寥無幾的商店櫥窗裏面張望:漫天要價的古董店,出售陶藝和威爾士織物的手工藝品店,不倫不類的雜貨店裏什麼都賣,有印着色情笑話的黃色雜誌,也有幾本他的書。在櫥窗裏面,半掩在紀念品茶杯、地圖和褪了色的錦旗後面,有一張鑲了鏡框的照片,是他的臉,四分之三側面像。我們買了幾根雪糕;它們保存的時間太長了,有股肥皂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