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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約瑟夫,趿着絳紅色的皮革臥室拖鞋,鞋跟的地方已經踩平了,鞋尖磨壞了,還穿着一件破破爛爛的開襟羊毛衫,爛泥一樣的米黃色,一看就是地下室裏清倉甩賣的便宜貨[1],嘴裏抽着菸斗,他的頭髮斑白稀疏,吐字發音是優美動聽的地道英國腔,一如既往。
“在威爾士[2],”他說,“多半是在農村,有一種人,叫做食罪人。每當有人臨死的時候,食罪人就會被請去。那家人會準備一頓飯菜,擺在棺材上面。棺材全都讓人預備好了,那是自然的:一旦別人斷定你快不行了,在這件事情上你幾乎就沒什麼選擇的餘地了。其他幾個版本說,飯菜會放在死者身上,這樣子一頓飯一定喫得馬馬虎虎的。不管怎麼樣吧,食罪人會狼吞虎嚥一番,還會領到一筆錢。他們相信,那個行將就木的人一生中積累的所有罪孽都會從他的身上移走,轉到食罪人那裏。食罪人因而完全被別人的罪給撐得飽飽的。她身上負的罪業實在太過深重,誰也不願意和她扯上一點關係;一種靈魂的梅毒,可以這麼說吧。甚至連和她說話都是忌諱,當然了,又該叫她去喫飯的時候除外。”
“她?”我問道。
約瑟夫笑了笑,撇開半張嘴的笑容,露出一邊的牙齒,沒有咬住菸斗柄的那一邊。一種帶着嘲諷的笑容,像頭狼似的 ,他看出什麼來了?這次我又是哪裏露了馬腳?
“我把她們想成是上了年紀的女人,”他回答,“雖然也沒理由說食罪人就不能是男的,我想。不管是誰都可以,只要他們願意喫下那些罪惡。一貧如洗的垂垂老朽,除此之外再無他法維持生計,難道你不覺得麼?一種老太婆的精神賣淫。”
他盯着我,一直歪着嘴巴笑着,我則記起了自己聽說過的某些關於他的事情,他和女人的事情。不說別的,他已經結過三次婚了。不過他和我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從來沒有,雖然他確實有些太過依依不捨地想要幫我穿上大衣。我爲什麼要擔心呢?我又不是把持不住自己的人。再說,他至少已經有六十歲了,而且,用我兒子們的話來說,那件羊毛開衫可真噁心。
“但殺掉她們其中一個卻是晦氣的事情,”他說,“而且肯定還有其他好處。實際上我覺得食罪這工作有不少值得稱道的地方。”
約瑟夫不是那種的人,那種會在你對他愛理不理或無話可說的時候寬容默默等候的類型。要是你不想和他談,他他媽的絕對會和你談,談一些他所能想到的最最無聊的事情,通常都是。我已經全都聽過了,他的花壇,他的三任太太,還有如何在地下室裏種植馬蹄蓮;我也已經聽夠了他的地下室。我都可以去當導遊了。他說他覺得對於他的病人來說——他不願意叫他們“客戶”,約瑟夫可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讓他們知道他也是個普通人有好處,老天啊,我們當然知道。他會喋喋不休地一直說個沒完,直到你明白過來,你付錢給他並不是要聽他講他家裏的植物,你付錢給他,是爲了讓他能聽你講你自己的事情。
可是,有些時候,他是真的言之有物。我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想着眼前的這個時刻會不會是其中之一。
“好吧,”我說,“你不就是想讓我問你嗎,我問就是了,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