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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沒有開燈,就如往常一樣,光是從外面透進來的,不同的是,今天的燈光還帶來了輪軸滾地的骨碌聲。
我透過葉窗的縫隙向外張望,直覺告訴我,又有新人搬進這幢樓房了。
果然,幾秒鐘之後,一個高瘦的青年出現在我的眼底,二十四五歲,上身穿着長袖的襯衣,下身穿着西褲和皮鞋,這身打扮在本地可不常見,顯然的,他是初到本城,多半,還是初到美利堅。
青年人左手拖着一個綠色的大行李箱,右手提了個黑色的,停在 4 號的門口,猶豫着,沒有開門。他的目光望着對面,我知道他在猶豫什麼。
對面 3 的住客是一個黑黑瘦瘦的中年人,我們叫他唐叔。唐叔其實也就四十幾歲,這個“叔”的稱呼是從平日裏的玩笑來的,雖說也不冤枉,但我們每每叫他時,調侃的成份倒佔了七分。
每天這時候,唐叔就會煙癮發作,蹲在門口,一面咂吧着菸嘴兒,一面眯縫着眼睛打量周圍。他那副愛理不理的表情,實在讓人拿不定意要不要跟他寒暄一聲。我剛來的時候,經歷過這樣的尷尬。眼前這個年輕人,顯然也是遇上了同樣的窘況。
年輕人終於是沒說話,他拿鑰匙開了門,在他開燈的瞬間,我忽然有一種類似幸災樂禍的好奇,想要跳到他面前,看看他究竟是什麼表情……不出所料的,他就好像被美杜莎定住了身子,泥塑木雕地愣在門口。我理解他的詫異,因爲我也見過這美杜莎。
在這座城市裏,有一條分界線布魯斯街,布魯斯街的東面,是白人,布魯斯街以西,是黑人。這東西黑白的分,是一種悲哀,因爲布魯斯街在分隔它們的同時,也涇渭分明地隔開了光明與希望,黑暗與沉淪。我居住的公寓樓布魯斯街 3 號,就在這條分界線上。
這是一幢六十年代修築的老樓,亮白的新漆掩蓋了他的殘敗,只有牆根轉角處露出的幾塊紅磚透顯着他的滄桑。入住這裏不需要籤同,房租更是驚人的便宜,便宜到你不能向業提任何的要求,而沒有要求的後果,自然是骯髒與混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裏完全被中國人佔據,或者說,經過自然的汰選,只有中國人才適應了這裏的惡劣環境?我如此描述的時候,心中是隱隱作痛的,然而,這卻似乎是無法避的事實。每當夜色降落,公寓樓亮白的外殼就會變成一種灰濛濛,藍蒼蒼的顏色,應和着街頭街尾飄來的布魯斯,在黑夜裏結成一種怪誕而寧靜的和諧。灰暗與蒼藍,混亂與罪惡,空虛與絕望,在這裏各得其所。這破敗而平凡到乏味的舊樓,包裹着幾段各異的人生,一聲不響地沉默在黑夜裏,由你張望,這邊,那邊,或是更遠處,全無不同。如此茫然無邊的灰暗與蒼藍,就這般依稀彷彿地暗示着,這裏的住客,無一不在走過一程黯淡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