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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天晚上,若梅跳了樓。
他跟沈老師碰了一杯,他說:“沈老師,我們不勸酒,大家隨意。”沈老師沉默着也舉起杯,在半空中停滯了一瞬,表情莊重,這一瞬也因此有了風骨。與沈老師的這一杯,他一飲而盡。他早就想好了,微醺之際,告訴沈老師有關那個黃昏的事情。爲什麼要告訴他呢?肯定不是道歉,並不是他的錯,至少他不是存心的。他只是想稍微挫一下那個女孩的驕傲。因爲她也曾經深深地挫敗過他的傲氣。她那麼美,這對他本身就是傷害。一個人只有在喝多了的時候才能清晰地表達出這些。
只是他不知道,死人是不會醉的。
客人們還沒告訴過他這件事。“活人”和“死人”之間的區別有很多,千杯不醉只是其中之一。其實也不用刻意說明,當死人當久了,自然都會知道的。
和曲陸炎碰杯的時候,他認真地思索了一下,要不要說一句,對不起。可是終究說不出口。曾經他說過的,他和林宛都說過一千次,不過這種事,即便曲陸炎當真說了“沒關係,算了”,他們也承受不起。剛畢業的那些年,舊日的同學們一起同仇敵愾地孤立了他和林宛,他們二人也知趣地不和大家聯絡。可是多年過去,曲陸炎在同學圈子裏始終銷聲匿跡,同學們跟他們逐漸恢復了走動,尤其是——當他們倆的孩子和同學們的孩子漸漸長大的時候,他們不知不覺有了太多共同的煩惱和困惑。於是後來,曲陸炎反倒成了大家眼中,那個不那麼懂事的人。所謂人走茶涼,說的大概就是這個。
沈老師裝作對他和曲陸炎之間那些細微的尷尬渾然不覺,坐在那裏細細端詳着上來的六道涼菜。似乎是在從色澤品評着廚子的水準。沈老師一直都是個生活得細緻的人。他似乎記得,某個火熱的夏天裏,校園裏滿牆的大字報,有一張是罵沈老師的,罪狀是他家裏的書架上,若干年前有一本撕了封面的,1949年版的《雅舍小品》,作者是一個名叫梁實秋的反動文人。那裏面有些寫怎麼喫東西的散文,被沈老師翻得很舊。
“沈老師,您不用客氣,先嚐兩樣小菜下酒。”他招呼着。
“那不用。”沈老師搖頭,“我喫點蠶豆就行。別的菜,動了不好的。”隨後沈老師解圍似的說,“這家館子水準好像還不錯。比好多人間的館子都強。不過想想也沒錯,有水準的廚子們就算是死了,不做菜,也太悶了。”
“你們這些年過得好不好?”他聽見了曲陸炎的問題,語氣平緩。
“還行。就是孩子不爭氣。是個男孩子,淘氣得很。”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