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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從曲陸炎手中接過柺杖,以合適的角度靠在丈夫的椅背,丈夫輕微揮動兩隻短小殘臂的樣子雖然滑稽,可是他非常認真的社交的神情卻讓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將他當成是二人中的領導者。丈夫的眼睛選中了沈老師,略略欠身的樣子像卡通片裏的什麼人物:“她小的時候淘氣掉到水裏去,差點淹死,昏了好幾天,醒來以後反應就不快了。不過也是認生,跟熟人,不是這樣的。”
“他們在我們小區門口擺水果攤。”主人淡淡地說。
“是。”丈夫補充道,“他一直都特照顧我們的生意。”說話間,左臂——準確說是左臂剩下的那一點點在他和主人之間的空氣裏劃了一下,看上去像是抽搐,實際是在表示“我們”。
兩年前的夏夜,因爲天氣熱,他們收攤也晚。他的兒子喝完大學的畢業酒回來,那輛新買的車就像它的主人——那不知輕重的小王八蛋一樣,直直地對着水果攤撞了過去。雙臂殘疾的攤主當場斃命。那沒出息的孩子嚇得六神無主,拿起電話打給林宛,深夜的電話機裏傳出的先是語無倫次的說話聲,跟着就被他自己的號啕大哭打斷了:“媽,我怎麼辦……”
又能怎麼辦。當他和林宛準備好了把半生積蓄全賠進去換他的自由身的時候,卻知道了殘疾攤主的智障妻子,得到噩耗的當晚,靜靜地一個人走進了小區花園的湖泊。她終究還是死在了水裏。他們夫妻沒有孩子,鄉下來的親戚們拿了賠償金,懶得再去打官司。這對殘缺辛苦的夫妻至死都不知道誰是肇事者。丈夫根本沒來得及看清楚,妻子沒有弄明白整件事的能力——她不識數字,水果攤的賬一直都是男人在算的,她唯一的工作就是把一顆顆水果放進秤裏,直到丈夫說:“可以了。”然後再把這些“可以了”的水果倒進塑料袋。但她總會對顧客笑一下,那是她唯一不需要她男人來指導,就能做好的事情。她珍惜這個。
這邊,對他們來說,也許是個好地方。
“今天來的,都是我的老朋友。”主人佩服自己,能如此真誠地看着那對夫妻說出這句話,“我們就是——好不容易聚起來了,一定要見個面喫一頓纔行。”
“喫飯。”那女人突然明白了過來,然後開始掏自己的口袋,“喫飯前得喫藥。”她看着主人,曲陸炎,以及沈老師的臉,看了一圈,用力地說:“他血壓高。得喫藥。”
“現在不用喫了吧?”曲陸炎懷疑地問。
丈夫打斷了他:“反正她兜裏帶着我的那瓶藥,我就一直喫着,喫完了算。她不知道我們倆都死了,得慢慢跟她說。”